三十世家 齐悼惠王世家--史记.

  齐悼惠刘肥者,高祖长庶男也。其母外妇也,曰曹氏。高祖六年,立肥为齐,食七十城,诸民能齐言者皆予齐

  齐,孝惠帝兄也。孝惠帝二年,齐入朝。惠帝与齐燕饮,亢礼如家人。吕太后怒,且诛齐。齐惧不得脱,乃用其内史勋计,献城阳郡,以为鲁元公主汤沐邑。吕太后喜,乃得辞就国。

  悼惠即位十三年,以惠帝六年卒。子襄立,是为哀

  哀元年,孝惠帝崩,吕太后称制,天下事皆决於高后。二年,高后立其兄子郦侯吕台为吕,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奉邑。

  哀三年,其弟章入宿卫於汉,吕太后封为硃虚侯,以吕禄女妻之。後四年,封章弟兴居为东牟侯,皆宿卫长安中。

  哀八年,高后割齐琅邪郡立营陵侯刘泽为琅邪

  其明年,赵友入朝,幽死于邸。三赵皆废。高后立诸吕诸吕为三,擅权用事。

  硃虚侯年二十,有气力,忿刘氏不得职。尝入待高后燕饮,高后令硃虚侯刘章为酒吏。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高后曰:“可。”酒酣,章进饮歌舞。已而曰:“请为太后言耕田歌。”高后兒子畜之,笑曰:“顾而父知田耳。若生而为子,安知田乎?”章曰:“臣知之。”太后曰:“试为我言田。”章曰:“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吕后默然。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亡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报曰:“有亡酒一人,臣谨行法斩之。”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因罢。自是之後,诸吕惮硃虚侯,虽大臣皆依硃虚侯,刘氏为益彊。

  其明年,高后崩。赵吕禄为上将军,吕产为相国,皆居长安中,聚兵以威大臣,欲为乱。硃虚侯章以吕禄女为妇,知其谋,乃使人阴出告其兄齐,欲令发兵西,硃虚侯、东牟侯为内应,以诛诸吕,因立齐为帝。

  齐既闻此计,乃与其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阴谋发兵。齐相召平闻之,乃发卒卫宫。魏勃绐召平曰:“欲发兵,非有汉虎符验也。而相君围,固善。勃请为君将兵卫卫。”召平信之,乃使魏勃将兵围宫。勃既将兵,使围相府。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遂自杀。於是齐以驷钧为相,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悉发国中兵。使祝午东诈琅邪曰:“吕氏作乱,齐发兵欲西诛之。齐自以兒子,年少,不习兵革之事,原举国委大。大自高帝将也,习战事。齐不敢离兵,使臣请大幸之临菑见齐计事,并将齐兵以西平关中之乱。”琅邪信之,以为然,驰见齐。齐与魏勃等因留琅邪,而使祝午尽发琅邪国而并将其兵。

  琅邪刘泽既见欺,不得反国,乃说齐曰:“齐悼惠高皇帝长子,推本言之,而大高皇帝適长孙也,当立。今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泽於刘氏最为长年,大臣固待泽决计。今大留臣无为也,不如使我入关计事。”齐以为然,乃益具车送琅邪

  琅邪既行,齐遂举兵西攻吕国之济南。於是齐哀遗诸侯书曰:“高帝平定天下,诸子弟,悼惠於齐。悼惠薨,惠帝使留侯张良立臣为齐。惠帝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高帝所立,又杀三赵,灭梁、燕、赵以诸吕,分齐国为四。忠臣进谏,上惑乱不听。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今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今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者。”

  汉闻齐发兵而西,相国吕产乃遣大将军灌婴东击之。灌婴至荥阳,乃谋曰:“诸吕将兵居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我今破齐还报,是益吕氏资也。”乃留兵屯荥阳,使使喻齐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之变而共诛之。齐闻之,乃西取其故济南郡,亦屯兵於齐西界以待约。

  吕禄、吕产欲作乱关中,硃虚侯与太尉勃、丞相平等诛之。硃虚侯首先斩吕产,於是太尉勃等乃得尽诛诸吕。而琅邪亦从齐至长安。

  大臣议欲立齐,而琅邪及大臣曰:“齐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方以吕氏故几乱天下,今又立齐,是欲复为吕氏也。代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且代又亲高帝子,於今见在,且最为长。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於是大臣乃谋迎立代,而遣硃虚侯以诛吕氏事告齐,令罢兵。

  灌婴在荥阳,闻魏勃本教齐反,既诛吕氏,罢齐兵,使使召责问魏勃。勃曰:“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後救火乎!”因退立,股战而栗,恐不能言者,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笑曰:“人谓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罢魏勃。魏勃父以善鼓琴见秦皇帝。及魏勃少时,欲求见齐相曹参,家贫无以自通,乃常独早夜埽齐相舍人门外。相舍人怪之,以为物,而伺之,得勃。勃曰:“原见相君,无因,故为子埽,欲以求见。”於是舍人见勃曹参,因以为舍人。一为参御,言事,参以为贤,言之齐悼惠。悼惠召见,则拜为内史。始,悼惠得自置二千石。及悼惠卒而哀立,勃用事,重於齐相。

  既罢兵归,而代来立,是为孝文帝。

  孝文帝元年,尽以高后时所割齐之城阳、琅邪、济南郡复与齐,而徙琅邪燕,益封硃虚侯、东牟侯各二千户。

  是岁,齐哀卒,太子立,是为文

  齐文元年,汉以齐之城阳郡立硃虚侯为城阳,以齐济北郡立东牟侯为济北

  二年,济北反,汉诛杀之,地入于汉。

  後二年,孝文帝尽封齐悼惠子罢军等七人皆为列侯。

  齐文立十四年卒,无子,国除,地入于汉。

  後一岁,孝文帝以所封悼惠子分齐为,齐孝将闾以悼惠子杨虚侯为齐。故齐别郡尽以悼惠子:子志为济北,子辟光为济南,子贤为菑川,子卬为胶西,子雄渠为胶东,与城阳、齐凡七

  齐孝十一年,吴濞、楚戊反,兴兵西,告诸侯曰“将诛汉贼臣晁错以安宗庙”。胶西、胶东、菑川、济南皆擅发兵应吴楚。欲与齐,齐孝狐疑,城守不听,三国兵共围齐。齐使路中大夫告於天子。天子复令路中大夫还告齐:“善坚守,吾兵今破吴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国兵围临菑数重,无从入。三国将劫与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汉已破矣,齐趣下三国,不且见屠。”路中大夫既许之,至城下,望见齐,曰:“汉已发兵百万,使太尉周亚夫击破吴楚,方引兵救齐,齐必坚守无下!”三国将诛路中大夫。

  齐初围急,阴与三国通谋,约未定,会闻路中大夫从汉来,喜,及其大臣乃复劝毋下三国。居无何,汉将栾布、平阳侯等兵至齐,击破三国兵,解齐围。已而复闻齐初与三国有谋,将欲移兵伐齐。齐孝惧,乃饮药自杀。景帝闻之,以为齐首善,以迫劫有谋,非其罪也,乃立孝太子寿为齐,是为懿,续齐後。而胶西、胶东、济南、菑川咸诛灭,地入于汉。徙济北菑川。齐懿立二十二年卒,子次景立,是为厉

  齐厉,其母曰纪太后。太后取其弟纪氏女为厉后。不爱纪氏女。太后欲其家重宠,令其长女纪翁主入宫,正其後宫,毋令得近,欲令爱纪氏女。因与其姊翁主奸。

  齐有宦者徐甲,入事汉皇太后。皇太后有爱女曰脩成君,脩成君非刘氏,太后怜之。脩成君有女名娥,太后欲嫁之於诸侯,宦者甲乃请使齐,必令上书请娥。皇太后喜,使甲之齐。是时齐人主父偃知甲之使齐以取后事,亦因谓甲:“即事成,幸言偃女原得充後宫。”甲既至齐,风以此事。纪太后大怒,曰:“有后,後宫具备。且甲,齐贫人,急乃为宦者,入事汉,无补益,乃欲乱吾家!且主父偃何为者?乃欲以女充後宫!”徐甲大穷,还报皇太后曰:“已原尚娥,然有一害,恐如燕。”燕者,与其子昆弟奸,新坐以死,亡国,故以燕感太后。太后曰:“无复言嫁女齐事。”事浸浔闻於天子。主父偃由此亦与齐有卻。

  主父偃方幸於天子,用事,因言:“齐临菑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巨於长安,此非天子亲弟爱子不得此。今齐於亲属益疏。”乃从容言:“吕太后时齐欲反,吴楚时孝几为乱。今闻齐与其姊乱。”於是天子乃拜主父偃为齐相,且正其事。主父偃既至齐,乃急治後宫宦者为通於姊翁主所者,令其辞证皆引年少,惧大罪为吏所执诛,乃饮药自杀。绝无後。

  是时赵惧主父偃一出废齐,恐其渐疏骨肉,乃上书言偃受金及轻重之短。天子亦既囚偃。公孙弘言:“齐以忧死毋後,国入汉,非诛偃无以塞天下之望。”遂诛偃。

  齐厉立五年死,毋後,国入于汉。

  齐悼惠後尚有二国,城阳及菑川。菑川地比齐。天子怜齐,为悼惠冢园在郡,割临菑东环悼惠冢园邑尽以予菑川,以奉悼惠祭祀。

  城阳景章,齐悼惠子,以硃虚侯与大臣共诛诸吕,而章身首先斩相国吕产於未央宫。孝文帝既立,益封章二千户,赐金千斤。孝文二年,以齐之城阳郡立章为城阳。立二年卒,子喜立,是为共

  共八年,徙淮南。四年,复还城阳。凡三十三年卒,子延立,是为顷

  顷二十年卒,子义立,是为敬。敬九年卒,子武立,是为惠。惠十一年卒,子顺立,是为荒。荒四十六年卒,子恢立,是为戴。戴八年卒,子景立,至建始三年,十五岁,卒。

  济北兴居,齐悼惠子,以东牟侯助大臣诛诸吕,功少。及文帝从代来,兴居曰:“请与太仆婴入清宫。”废少帝,共与大臣尊立孝文帝。

  孝文帝二年,以齐之济北郡立兴居为济北,与城阳俱立。立二年,反。始大臣诛吕氏时,硃虚侯功尤大,许尽以赵地硃虚侯,尽以梁地东牟侯。及孝文帝立,闻硃虚、东牟之初欲立齐,故绌其功。及二年,诸子,乃割齐二郡以章、兴居。章、兴居自以失职夺功。章死,而兴居闻匈奴大入汉,汉多发兵,使丞相灌婴击之,文帝亲幸太原,以为天子自击胡,遂发兵反於济北。天子闻之,罢丞相及行兵,皆归长安。使棘蒲侯柴将军击破虏济北自杀,地入于汉,为郡。

  後十年,文帝十六年,复以齐悼惠子安都侯志为济北。十一年,吴楚反时,志坚守,不与诸侯合谋。吴楚已平,徙志菑川。

  济南辟光,齐悼惠子,以勒侯孝文十六年为济南。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辟光,以济南为郡,地入于汉。

  菑川贤,齐悼惠子,以武城侯文帝十六年为菑川。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贤。

  天子因徙济北菑川。志亦齐悼惠子,以安都侯济北。菑川反,毋後,乃徙济北菑川。凡立三十五年卒,谥为懿。子建代立,是为靖。二十年卒,子遗代立,是为顷。三十六年卒,子终古立,是为思。二十八年卒,子尚立,是为孝。五年卒,子横立,至建始三年,十一岁,卒。

  胶西卬,齐悼惠子,以昌平侯文帝十六年为胶西。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卬,地入于汉,为胶西郡。

  胶东雄渠,齐悼惠子,以白石侯文帝十六年为胶东。十一年,与吴楚反,汉击破,杀雄渠,地入于汉,为胶东郡。

  太史公曰:诸侯大国无过齐悼惠。以海内初定,子弟少,激秦之无尺土封,故大封同姓,以填万民之心。及後分裂,固其理也。

  汉矫秦制,树屏自彊。表海大国,悉封齐。吕后肆怒,乃献城阳。哀嗣立,其力不量。硃虚仕汉,功大策长。东牟受赏,称乱贻殃。胶东、济北,雄渠,辟光。齐虽七国,忠孝者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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