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微光(5) --爱如繁星.

因为江徐夸繁星做的泡菜好吃,所以繁星用密封盒给他打包了一盒,带回家做泡菜饼给小公主们尝尝。另外还给孩子们买了一盒纽约现在特别红要排长队的甜甜圈,给江徐太太准备的礼物,则是大牌丝巾和香水。

江徐觉得挺不好意思,说:“又吃又带的。”

舒熠说:“这么见外干吗,等我这边事了了,还要跟繁星一块儿,过去打扰你们全家呢。”

江徐就没再说什么。车到机场还比较早,舒熠将车停进停车场,两个人就在车里又聊了一会儿。

江徐说:“其实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我真的很高兴。”

舒熠说:“我也是。”

两个人都不是腻腻歪歪的人,但这时候都伸出胳膊,拥抱了对方,就像拥抱一段美好但遥远的岁月。江徐轻轻拍了拍舒熠的背,舒熠用了一点力气,也拍了拍他的背,这才松手,相视一笑。

江徐说:“其实要多谢你,你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性,让我想到当初自己如果没退出,可能会像你现在这样,在行业内拥有自己的领域。”

舒熠由衷地说:“你也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当年他在美国稳定下来,可能也像江徐一样,落地生根,娶妻生子,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江徐下了决心,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位朋友的朋友,辗转通过介绍人找到我,想要收购我手里你公司的股权。因为是朋友介绍,价格特别诱人,而我正想搬家,给孩子们换一个更好的学区……”他忽然笑了笑,说,“舒熠,你放心,这次我站在你这边。”

舒熠很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徐自嘲地笑笑,说,“当然了,主要还是更看好你,觉得你会将公司做到更大更强,这股权会越来越值钱。”

舒熠说:“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江徐想到自己决意退出的那天晚上,舒熠、宋决铭还有自己,一起吃了顿散伙饭,那时候舒熠就说,作为朋友,尊重他的任何选择。

倏忽七八年就这样过去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就像回到从前那些推心置腹的日子。

江徐说:“你要小心,这次对方来势汹汹,好像不是什么善茬,就我手里这点股权,他们就出到市场三倍的价格,这是势在必得。”

他告诉舒熠,对方是通过一个基金来接触自己的,估计也不止接触自己这一个中小股东。至于居中介绍的朋友,也是行业内的一个熟人,并不是专业掮客。

江徐很替舒熠担心,舒熠倒反过来劝了他几句,等送江徐进了航站楼,舒熠下来就给老宋打电话:“你去看看高鹏。”

老宋莫名其妙,因为时差,现在北京时间正是夜深人静,他睡得迷迷糊糊,随口反问:“高鹏怎么了?”

舒熠原原本本将江徐来看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把重点信息告诉老宋。原来介绍基金给江徐的那个行业内熟人,舒熠也认识,跟高鹏关系特别好,当年被高鹏挖到长河去做高级副总裁,主管电子业务,所以舒熠还见过好几回。

舒熠觉得高鹏不可能不知道这事,一定是他那边出状况了。

老宋虽然憨直,但也明白这中间的利害关系。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长河电子去找高鹏,结果高鹏去了哈萨克斯坦出差。他给高鹏打了个电话,原来高远山一病,原定随领导人出席的一个贸易洽谈会去不了,高鹏临时代替他出差了。

高鹏多机灵的人啊,听老宋在电话里一说,二话不说,立刻从哈萨克斯坦买了张机票直接飞回北京,气势汹汹杀回集团总部,把正在开董事会的全班人马堵个正着。

这下子老头子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哪有什么胰腺炎,分明正在跟董事会商量收购事宜,高家父子大吵一架,高鹏把手机都摔了,拍桌子跟老头子对吼:“我以为你病了跑回来替你干活,你却在背后捅我刀子!”

所有董事齐刷刷看着高远山,高远山说:“我怎么捅你刀子了?收购是再正常不过的公司行为!你那生产线,成天被舒熠压着打,现在都成了集团的短板,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不把他公司买下来!舒熠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维护他!”

“舒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兄弟!兄弟你知道吗?你这么干就是陷我于不义!”

高远山气得都笑了:“你都跟他成兄弟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生了那样能干一个儿子?他要真是我儿子倒好了,有了他,我立刻把你打包送出门,爱上哪儿凉快凉快去!省多少心!”

所有董事想笑又不敢,毕竟高远山从来是虎威凛凛。

高远山说:“还花我的钱保释他,你要真能耐,跟他一块儿在美国蹲大狱啊,你花我的钱做什么人情?还兄弟呢,不就是金钱利益,占你便宜!”

高鹏多么伶牙俐齿,跟亲爹吵架从来不落下风,今天完全是气急败坏,才被亲爹抓住了话柄。

高鹏气得语无伦次:“你就知道钱!你就知道买!你能把我妈买回来吗?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跟你离婚吗?因为你这种人,眼里只有钱,就没别的任何东西!”

高远山被气得眼前发黑,举手“啪”就扇了儿子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出去,高远山自己倒愣住了,高鹏反倒把脖子一挺:“你打啊,你今天有本事把我打死在这里!”

高远山可气坏了,咬牙切齿地回头找称手的家什:“我打不死你这小畜生!”董事们看父子俩闹得实在是不可开交,赶紧一拥而上,劝的劝拉的拉,好容易把高鹏撮弄走了,七手八脚将他关进集团一个副总的办公室里,让他冷静冷静。

高鹏被反锁在办公室里,灯也没开,外头走廊里还闹哄哄,大约是大家在劝阻高远山不要再来砸门打儿子。高鹏半抵半靠着办公桌直发愣,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眼泪都流出来了。

生平第一次跟老头子这样撕破脸大闹,竟然是为了舒熠。

高鹏觉得太无厘头了,明明应该为了个姑娘啊。

他非要娶老头子非嫌弃不准进门的真爱,如果老头子不让步,他就跟真爱一起远走高飞,共筑爱巢。等生了孙子都不领回家,馋死老头。

结果闹成这样是为了舒熠。

高鹏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花了一秒钟认真思考自己的性取向问题,确定自己还是喜欢女人。

只是舒熠这事,是老头子瞒他太狠,搞成这样,叫他怎么见朋友,太丢人现眼了。

只是老头子都动手揍他了,明显不会做任何让步。

高鹏渐渐冷静下来,应该先联络舒熠,让他有点防备。他伸手摸了摸,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刚才在会议室摔了,幸好身后办公桌上有座机,他拿起来想拨号,发现自己根本记不得舒熠的手机号,平时都是直接点开手机通讯录,哪能记得舒熠电话是多少。

高鹏心里又平静了一些,很好,说明自己的真爱真不是舒熠,不然还真的怀疑自己性取向了。

他拨了个零到总机,让总机接到自己办公室,好叫自己的助理去翻通讯录。

总机小姑娘挺机灵的,听出他的声音,说:“小高总,孙助理在二十三楼开会,要不我接到二十三楼会议室找他?”

高鹏觉得这总机小妞有前途,跟繁星一样有眼力见儿。他决定待会儿就去见见这总机小妞,如果人长得不错,就立刻领到老头子面前,宣布要跟总机小妞结婚,气死老头子。

做出这个丧心病狂的决定之后,他心情愉悦多了。

等他排除千难万险跟舒熠通上电话之后,劈面头一句就是:“我打算跟我们公司总机结婚。”

舒熠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气死老头呗!”高鹏轻描淡写地说,“谁让他非要收购你的公司。”

舒熠无语,不明白这中间的逻辑。但隐隐约约猜测的那桩事情终于得到了验证,他说:“那我现在是不是得立刻还你钱?”

“老头子的钱。”高鹏有点垂头丧气,“他会不会收回保释金,要是那样,你是不是要回去坐牢?”

舒熠坦率地讲:“我不知道,回头问问律师。”

高鹏说:“他今天竟然动手打我了,可见是来真格的,你别掉以轻心,我爹比我还鸡贼,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手底下还养了一批得力的人,他要收购你公司,就一定能办成这事。”

舒熠说:“我知道,你放心吧。”停了停又劝他,“你别跟他闹太僵,总归是父子,为我这个外人,不值当。”

高鹏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他真打我啊。”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舒熠难得引用封建糟粕来劝他,“放机灵点,别硬顶着跟亲爹置气。”

高鹏还有另一层委屈,但没法说,他只是哼哼了两声:“那他把我当亲生儿子吗?骗我说病了,吓得我连忙飞回来,马不停蹄替他跑去出差,我这是……”他忽然停了,又叹了口气。

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说?

幸好也没想要告诉舒熠,再次验证舒熠不是自己真爱。

高鹏觉得心口堵的那块大石好歹又松快了一点。

舒熠挂断电话,心里却沉甸甸的。

纽约时间正是凌晨三点多,舒熠的手机原本放在客厅充电,他是被手上智能腕表的来电提醒震醒的,轻手轻脚走出来接完电话,走回房间看繁星睡得正沉,丝毫没有被惊扰到。他慢慢地、轻轻地把被子掀起一角上床,怕吵醒了繁星。

她最近挺辛苦,陪着他晨昏颠倒地开会,还想方设法地做吃的,给他改善生活,舒熠有点心疼,觉得她脸都瘦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他伸长了手臂将繁星揽进怀里,她本能地朝他的方向靠了靠,窝得更深,像团成一团的兔子,把头都埋在了他的臂弯。

舒熠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繁星头发很长,从前他都并没有觉得,后来发现能铺满整个枕头,每次睡觉他都很小心,怕压到她的头发。

他心满意足地搂着繁星,心想哪怕是为了心爱的人,他也要沉着应对,走好每一步,把目前最艰难的局面应付过去。

情况比想象中的要迅速而恶劣,新闻反倒是从国内炒起来,可能是因为高远山的策略是由内及外。因为舒熠曾经上过头条,公众对他有印象,所以在媒体的热炒之下,迅速成为一个热点,只不过国内的媒体环境鱼龙混杂,营销账号一拥而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道八卦层出不穷,连“身家亿万青年才俊在美杀人被捕”这种惊悚标题都写出来了,言之凿凿说舒熠在

美国谋杀了竞争对手公司的CEO,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这种轰轰烈烈的情况下,几条财经新闻倒成了无人注意的轻描淡写。而且长河集团是用注册地在美国的全资子公司进行举牌收购,普通人哪闹得懂这些,反倒将那些牵强附会的八卦消息传得漫天飞。到最后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舒熠这么年轻就成为CEO是因为剽窃专利啦,什么因为竞争不过对手,所以设下技术陷阱杀掉了对方公司的高管,越是离奇越是有人肯信,因为太多人都觉得为富不仁,哪有年纪轻轻就富可敌国的,一定是因为不择手段才能有钱,不知道做了多少龌龊事。

更有一部分国人心理自卑,听到“国产”两个字就觉得矮人一等,一听说韩国公司确认故障原因出自陀螺仪,就大骂国产水货,只知道代工抄袭。

繁星当然有注意到那些乱七八糟泼污水的新闻,但在她这里就已经过滤掉了,舒熠已经够忙够累的了,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

即使是烽烟四起时,她也努力让舒熠周围的三尺之地清净而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长河集团的布局已经逐步明朗。首先长河必然与韩国公司有默契甚至配合,韩国公司将技术原因推卸到陀螺仪上,进一步打压股价。其次恰好美国Kevin Anderson驾驶平衡车出了事故,舒熠身陷官司困局,对长河集团而言,这简

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凑齐了,挟势而来,势在必得。

从国内舆论造势,这是第一步,目的是蛊惑中小股东,游说他们将股权出售给长河,不再信任舒熠。

然后他们或许会在美国寻找司法途径,让舒熠的官司进一步拖延下去,虽然他们无法影响美国的司法公正,但只要舒熠不无罪释放,就永远背负污名,失去对公司的绝对控制。他们赌的就是一个概率。甚至,只要舒熠无罪释放前他们大量买入股票,获得控股权,亦是大获全胜。这是一个连环局,步步紧逼,每一环都无懈可击。

繁星知道情势逼人,急得嘴角都出了一串燎泡。她不愿让舒熠担心,收购到了公开举牌阶段,公司按章程需要通知全体股东,召开股东大会讨论收购与反收购事宜,只不过舒熠人在美国,这股东大会只好协调到美国来举行,千头万绪,都是琐碎熬人的事宜。

繁星独自驾车去唐人街开了两剂清凉败火的中药,回来也没顾上吃,煎了倒给舒熠喝了两剂,其实都是什么金银花杭白菊甘草之类,就当茶水喝了。

律师们分工抠细节,每天都跟繁星开会讨论,舒熠则忙着股东大会的事情。

再次开庭后,局面朝着不利方向滑去,因为韩国公司宣布找到更多证据,证明事故出现确实是因为陀螺仪。而舒熠的另一项控罪是商业欺诈,明知技术有缺陷却出售给下游生产商。检方开始跟律师们讨价还价,如果舒熠主动认罪,他们可以考虑减刑,少判几年。检方的这种行为在美国是合法的。

然而律师刚跟舒熠提了一提,就被他断然拒绝。他说:“绝不。”

律师很无奈,认为检方条件很优厚,所以转而私下试图说服繁星,让她去说服舒熠。

繁星听完律师分析利弊,检方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他们可以放弃过失杀人的指控,这样余下的商业欺诈就会判得很轻,而且可以减刑。

但繁星也只说了同样的一个词:“绝不。”

律师很不解,很抓狂:“Why?”

“不白之冤。”繁星说,“中国有一个词,叫‘清白’,这很重要。”

她对律师一字一顿地说:“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她用英文将这首诗翻译了一遍,然后说,“我丈夫没有犯罪,所以他绝不会认罪。我了解他,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律师无奈地耸耸肩,说:“如果继续出现证据,那会对我们很不利。我们就无法再与检方谈判。”

繁星说:“没有谈判,只有胜诉。”

虽然那句话没有说,但律师都是聪明人。他瞪视了一下眼前这个强势的东方女人,她个子小小——相对白人而言,语气坚定而温柔,然而她就像个战士一样。他作为律师见识过她战斗时的样子,所以他停止了游说。

他说:“好吧,没有谈判,只有胜诉。”

话可以这么说,繁星内心却充满了煎熬,她理解舒熠,所以也知道他的内心也是煎熬的。

最难过的时候,舒熠开车载她去海边散心,繁星留在沙滩上,他拼命地往海面更远处游,发泄着心中的积郁。

有那么一瞬间,繁星真怕他不会再游回来了,她站在礁石旁焦急地张望,舒熠游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差点就要看不见了。

繁星其实很怕,手都在抖,却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他绝不会抛下自己。

我要相信他。

这句话仿佛是咒语,一遍遍对自己念,她也就相信了,所有的安全感其实是建立在内心,只要你信,就有安全感。

舒熠终于开始往回游,在浪花间他仍旧是个小黑点,肉眼并不觉得他是在接近,可是慢慢地,他还是游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靠近沙滩,水太浅了,他从海水里站起来。繁星拿着浴巾迎上去,裹住他,海水打湿了她的鞋,她忘记脱了。舒熠知道她的担心,他将她抱起来,一直抱到公路旁边,把她放回车上。

荒凉的海滩,都没有别人,两个人在车里开着暖气喝保温壶里热的咖啡。春天的海水还是很凉,舒熠已经擦干换上了干燥的衣服,咖啡让他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他说:“下次不会了,不会让你再担心,下次我在公寓泳池里游。”

繁星摇摇头,伸出胳膊搂住他,什么也不用说,她不用他为她做出改变,如果他觉得这种方式能发泄情绪的话,这一切都是她可以接受的。

两个人露营在沙滩上,半夜帐篷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他们被吵醒了,索性爬起来看星星。

夜晚空气很凉,这附近没有人家,没有灯光,远离城市,荒凉而寂静,只有潮汐的声音。

漫天的星斗,像无数颗银钉,大而低垂,衬托着旷野。

繁星裹着毯子跟舒熠斗歌,这是一种大学时代男女生寝室的活动,唱过一遍的歌不能再唱,对方唱过的歌也不能再唱,拼的是谁会的歌多,谁先想起来哪首歌。

两个人原本是闹着玩,你一首我一首地唱,输的人要被弹额头,到后来唱得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两个人一起吼《好汉歌》:“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两个人的声音半夜传出老远,吼得连哗哗的潮水声都压住了,繁星声音都吼劈了,笑倒在沙滩上,觉得郁结舒散了不少。

舒熠到车后备厢拿了天然气罐小炉子煮方便面给她吃。

煮好了也没有碗,两个人头并头,就在小锅里一起吃面。

虽然就是最最普通的方便面,但半夜吃起来格外香。

繁星心想,即使真的是山穷水尽一无所有,但只要舒熠

在身边,只要自己和他在一起,哪怕吃碗方便面都是香的。

所谓有情饮水饱,大抵就是如此。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舒熠已经在沙滩上散步,听她走近,他回头对她笑了笑,从容而镇定。

她站在他身边看海,他轻轻地说:“潮来天地青。”

景色很美,日出壮观。

她牵着他的手,一起看。

股东大会终于在最后一次庭审前召开,出乎意料,大部分中小股东都表态支持反收购。一位老太太在浙江有两间工厂,好几条生产线。她说:“舒熠没有做这行的时候,我们厂从德国进口陀螺仪,每个三十五欧元,还不包括关税和集装箱运费。舒熠做这行之后,全球价格降到了五美金。我知道做实业有多难,尤其做好一个实业更难,关键时候,我不会背弃曾经帮助过我的人。”

中小股东纷纷赞成,他们都是公司发展过程中逐渐加入的,有同行业的战略投资人,也有跨行业的纯粹股东,只不过公司一直在成长,所以带给他们很高的利润回报,舒熠为代表的技术宅们也很简单,没有其他管理团队那么多小算盘,所以中小股东们一直很满意,集体表态要同仇敌忾帮助舒熠反收购。

股东会统一了意见,余下的就好说了,双方在流通股进行了拉锯战。

舒熠最痛苦的一点是,没有钱。

长河最大的优势也是,有钱。

这流通股拉锯战,拼的就是钱,所以舒熠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状态。虽然中小股东都支持,并且还借了一些资金给他,但跟财大气粗的长河电子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收购战引起了业界的关注,但这是财经领域的,公众的八卦注意力还集中在过失杀人案上。最要命的是,行业内听闻这个消息,不少公司都蠢蠢欲动。有一家美国硅谷的大公司MTC,也对舒熠的公司垂涎三尺,特意派人飞来纽约和舒熠谈判:“舒,我们对你的公司非常有兴趣,我们可以比长河条件更宽松,甚至可以答应在某些条件下保留全部管理层,你和你的团队仍旧可以管理公司,只是我们会成为你的大股东而已。”

前有狼后有虎,而且虎视眈眈。MTC也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提出如此之优厚的条件,在长河咄咄逼人的对比之下,中小股东有的开始动摇,因为MTC不仅提出的意向方案确实很诱人,价格也非常具有诱惑力。因此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一部分股东觉得,既然MTC的条件如此优厚,反收购如此吃力,不如跟MTC进行并购谈判。另一部分股东态度坚定地支持反收购。

分歧一产生,裂痕也就有了,本来反收购的拉锯战每天耗费大量的资金,股东们内部出现分歧,就让反收购局面岌岌可危。

繁星觉得舒熠像个消防员,每天都奔赴在火场之间。她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舒熠有开不完的会,筹不完的钱,接不完的电话,还得对股东们的动摇进行安抚。繁星又觉得每一天都很短暂,好像没办几件事,一天就已经结束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舒熠总是在她睡着后去露台抽烟,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律己的人,繁星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抽烟。

他压力一定是大到了临界线,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悄悄纾解。

公司对他而言其实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作为创始人,胼手胝足地将公司做到今天,就像养育一个孩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心血的结晶,怎么能轻易地放弃?

可是眼看着钱一点点花完,长河频频举牌,硬生生用钱砸出流通股的持股量来,MTC公司更是财势雄厚,而且MTC是行业内的老牌公司,关联企业特别多,随便使点绊子,目前如此脆弱,正在遭受恶意收购和技术缺陷指责的公司根本就承受不起。

但选择MTC,在这种状况下无异于饮鸩止渴。

为了打消舒熠的顾虑,MTC公司的CEO巴特亲自从西海岸飞到纽约来见舒熠,可谓诚意十足。他还约了参议员夫妇一起吃饭,于公于私,舒熠都无法拒绝这次面谈。

好在气氛还算融洽,巴特在纽约长岛也有一套豪宅,特意请了舒熠和繁星去家中做客。参议员夫人热情大方,一见面就拥抱了繁星,告诉舒熠,繁星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深深地打动了她。

“实在是太美了,中国古代的爱情。非常勇敢。”

繁星不过微笑,巴特略知事情的一二,只知道舒熠欠参议员人情,却不知道这中间的细节。在听完参议员夫人的描述后,巴特倒是对繁星刮目相看。

舒熠也向参议员表示了感谢,参议员夫妇因为还有其他聚会要参与,所以在饭后就匆匆告辞,巴特夫人陪繁星参观玫瑰花园,巴特则邀请舒熠去抽雪茄,谈话这才正式开始。

大约是为了让谈话没那么紧张,巴特首先赞美了一下繁星,夸舒熠的新婚妻子真是美丽,这也是一种社交礼仪,所以舒熠也就客气地道谢。

其实到了这种层次,也没有太多务虚或绕圈子的话,巴特坦诚地说:“Shu,你应该感受到我们提前释放的善意,我们非常看好你和你的团队,愿意你们继续留任,我们并不是要做一次恶劣的收购,我们希望建立在友好的基础上,完成这次友好的行为。”

这话就有点自欺欺人了,这时候出来落井下石,怎么都跟友好扯不上边。舒熠也没动怒,只是说:“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是的。”巴特给舒熠倒上一杯酒,“最好的威士忌,你毕竟得承认,还是苏格兰人会酿这种酒。但是天晓得,LR(long river,长河的英文名缩写)这时候对你们动手,这让我们不安。你知道LR是我们在全球范围内很重要的竞争对手,我们绝对不能让你落到竞争对手那里,这在我们看来,是巨大的、不可弥补的损失。”他耸耸肩,“我只是想要帮助你,Shu,不要拒绝我们的友情。”他狡黠地注视着舒熠,“除非,你觉得LR对你来说,比我们对你来说更重要。”

“我没有拒绝你们的友情。”舒熠说,“你们一直是我重要的合作伙伴,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公司都是很公平也很慷慨的。”

巴特举杯:“为友情!”

舒熠与他碰杯,喝了一大口酒,酒精总是让人舒缓的,尤其在紧张了这么多天之后,舒熠深深地陷进沙发里:“这酒真不错。”

“可不是吗?”巴特不无得意地说,“我有两瓶,最好的,只留给最好的朋友,待会儿你带一瓶回家,在跟该死的律师们或者其他什么人开了一整天会议的时候,你一定想来一口,我猜你一定愿意来这么一口。”

男人们喝了点酒,说话也随意了很多,巴特向舒熠推荐了几种雪茄,两人漫无目的地闲聊了一会儿,巴特说:“真没想到你会在纽约结婚,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的律师给你拟的婚前协议足够严密吗?你知道纽约州的婚姻法并不是特别友好,一般来讲,我会建议朋友们去其他州注册结婚,那句谚语怎么说?要知道天总是会下雨的,你永远需要一把伞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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