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火 --甲午战争.

庆祝汉城邮政局落成的酒宴,晚上七时开始。围着长桌就座的,有国内外人士十八人,其中有日本的岛村书记官与川上通词,美国公使与书记官,英国总领事亚斯顿,中国领事陈树棠与书记官谭颂尧。袁世凯等驻军首脑全部缺席。穆麟德也来参加。外国人总共是八人,其余十人为朝鲜高级官员。

邮局总裁洪英植坐在长桌横头,与他相对的另一端坐的是朴泳孝。督办金宏集坐在洪英植身旁。

朝鲜军队的核心人物——四营统率之中,前营使韩圭稷、右营使闵泳翊、左营使李祖渊出席。按金玉均的武装政变计划,这三人全在诛杀之列。

入席之前,金玉均到厨房关照厨师:“今晚外国客人多,他们在席上有慢慢交谈的习惯,所以不要急于上菜,最好慢些!”这是因为预定在八时半至九时之间举事,如果在此之前宴会结束了,对政变不利。

金玉均坐在岛村与川上之间,正对着李祖渊。李的左右是穆麟德和申乐均。川上是翻译,但一般的谈话,金玉均可以不用翻译。

“阁下明白‘天’吗?”

金玉均有意使用暗语,从容不迫。

“‘好’,‘好’。”

邻座的岛村书记官微笑着回答暗语。

酒宴正酣,邮政局仆役来到金玉均跟前,小声说:

“外面有人说有急事求见。”

“急事?从何处来?”

“说是从红岘来的。”

“噢?……见他!”

金玉均站起来,往左扫了一眼。岛村坐在那里,面露牵挂之意。

出席宴会的,除了参与政变者,自然都开怀畅饮。唯有清廷领事陈树棠,控制酒量,留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来此之前,袁世凯曾告诉他:“今晚的酒宴有些可疑,请你细心观察,如有变故,立刻通知我!”

袁世凯凭着他的嗅觉,预感到将有变故。他深知,朝鲜政界正处于一触即发的状况之下。他在练兵中从一些友好人士那里探听到许多情报,分析整理之后,得出一个判断:武装政变近在眼前。这是不能简单地用动物嗅觉作解释的才能。

金玉均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其实他紧张得要命。岛村也有点坐不安席。

陈树棠看得一清二楚。这并不是因为他比在场的其他人敏感,而是只有他集中精力观察的缘故。

金玉均却没有留意陈树棠。他离席走出新建的邮政局大门,心腹朴斋■正惴惴不安地等他。

“出了什么事?”金玉均问。

“在别宫放不成火啦!怎么办?”朴气喘吁吁地说道。

为什么在别宫放不成火,金玉均无暇询问。

“别宫不成,就在别处!找些易燃的茅草房,快点儿,快!”

金玉均焦虑万状,又不便大声呵斥。放火是号令,用以指示军队行动。放火地点选在别宫,那里不行,就改在其他适当的地方嘛,这样的小事,何必跑来请示……

他尽量保持着镇静,不露声色,然而,回到餐厅时脸色还是显得铁青,至少在留心观察他的陈树棠眼里是这样的。陈树棠还看到岛村的表情比金玉均更严肃。但酒宴并不关心金玉均的出进,依然进行着。

“出了什么意外?”岛村不放心地问道。

“不,放火的事。”金玉均用日语回答。除了他和日本人,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懂日语,他压低嗓音说:

“预定的地点放火有困难。”

“那,那么……”岛村大惊失色。

“换个地方就行了嘛,这么点小事,不必担心。”

“当然,当然。不过……”

岛村伸手去拿桌上的玻璃酒杯,手指尖显然在颤抖。陈树棠看见了之后,跟对面的闵泳翊说:

“宴会拖得太长了,咱们一同退席吧,我送你回府。”

谭颂尧用不甚高明的朝鲜语把话翻译了。

“谢谢。我并不累,而且,今天是我们设宴,岂能……”闵泳翊友善地笑道。

不一会儿,金玉均又坐立不安了。朴斋■来过半个多小时,火光该在某处升起来了,可现在却毫无动静,让时间白白流过。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金玉均再也忍耐不住,离开座位,走出房间,装作去茅厕。来到走廊上,他愤愤地骂了一句。

金玉均出了正门,向四周张望,只见柳赫鲁跑过来。

“在别宫没搞成,来了一大群巡捕,好险,好险!……大伙说,干脆闯进邮政局,把那四五个人宰了算啦!”柳赫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里有外国公使。可能的话,就在这附近点着吧……要小心巡捕。”

金玉均三言两语指示完,急忙返回宴席,要不然时间长了别人会怀疑。

“我想该上茶了……”仿佛他离席是去关照上茶的事,其实,不用关照也该上茶点了。

闵泳翊紧皱眉头,邮政局总裁是洪英植,在这个宴席上,金玉均是不该跑到厨房要东要西的。金玉均是个用心周到的人,似乎同平时不大一样,难道有什么事?

金玉均在日记中说他已发觉闵泳翊“颇有疑忌之色”,又说岛村已经不再掩饰不安的表情。

仆役端来茶点,正往条桌上摆放时,外面响起喊叫:“失火啦,失火啦!”

在场的人们一齐站了起来,不论懂不懂朝鲜语,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有了“异常”情况。

金玉均打开北侧窗户,火光正从那个方向升起。人们不由自主地各自行动。头一个从房间里跳出去的就是右营使闵泳翊,他的行动过于迅速,谁都没有注意。

“那一带有前营兵卒,我去叫他们,必须赶快把火扑灭……”

前营使韩圭稷说完,朝房门奔去。正在这时,闵泳翊浑身上下都是血,挣扎进来,一头栽倒在地。

“火速去报告袁司马,快!”

陈树棠催促谭书记马上逃出这极其混乱的现场。

袁世凯虽有正式官名,却更喜欢别人用军官的古典称号“司马”来称呼他。

金玉均等人计划,在邮政局宴会时放火制造骚动,这样就证明他们不在犯罪现场,然后再进行下一步。对参加宴会的那三个人,如果当场杀掉,未免太露骨,起码要让他们离开邮政局,在远一点的地方动手。假如不得机会,那就等他们进宫时再一网打尽。

据金玉均的日记,闵泳翊是日本人刺杀的。这次政变是亲日派策划的,所以有很多日本人参加,甚至暗语也使用了日语。日本人求功心切,见那个该杀的人摇摇摆摆走出来,不问青红皂白就下了手。

邮政局里面的人惊恐万状,都跑出门外。金玉均则镇定自若,因为这一切是他导演的,虽有小小变动,但随即做了调整部署。他头脑里不断旋转着,态度很冷静。

别宫放火未成,那伙人转到邮政局一带待机。金玉均找到李寅钟和徐载弼两人,命令道:

“率他们去景佑门外,在那里等待。日本人暂时隐藏到我家后院。”

然后,金玉均赴日本公使馆。他的日记上写道:“为挥其气色。”

别宫放火未成,日本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撒手不管了?他要窥探一下动静。其实,他的本意是要用政变之前走访日本公使馆这一事实,把日本同自己拴在一起,让它想躲也躲不掉。

岛村已从邮政局返回使馆。刚才英国总领事亚斯顿也来日本使馆,请借卫兵,以防不测。日方派卫兵两人送他回去。外边虽暗,但亚斯顿很可能已经看见金玉均来访日本公使馆。岛村一见金玉均,猛然大声吼道:

“你们为什么不到宫中去?来这里有什么用!”

他也察觉到金玉均来访的目的是想确认一下双方的休戚与共的关系。

“好,我这趟没有白来,看看阁下的脸就知道日本方面的决心并没变,我放心了。”

金玉均微微一笑,离开日本使馆。申福模所指挥的四十人,分散在各处的黑暗角落里。

宫中把昌德宫西门叫“金虎门”。从方位上说,西方是白色,本应叫白虎门,然而,汉城的王宫却习惯地叫它金虎门。进宫参见的大臣们,按制必须从金虎门出入。

按原来的计划,在别宫放火后,诸大臣必然进宫给国王问安,那时埋伏在金虎门,等闵台镐、闵泳穆、赵宁夏等三人一到,就起而杀之。但现在火警在邮政局附近,距王宫不远,忠于国王之臣必然驰来保驾,在此埋伏,不如先进宫去。于是,金玉均叫守门军士开门。他认为,时值混乱,拥戴国王是有利的。他恨不得一步跨到国王身边。

“不经政院批准,不能开门。”守门军卒答道。

“是我!我是金玉均!城里出事了,要紧急晋见,快开门!”金玉均大声喊叫。

实际上,金虎门的守将正是金玉均的同党。

“紧急时可以不经政院批准,开门!”守将向部下命令道。

金玉均、金凤均、李锡伊等人从金虎门鱼贯而入。宫里静悄悄。阴历十月十七日,月明如昼,只有巡逻军卒的脚步声不断传来。仁政殿底下,早就埋好了炸药。

“把炸药挖出来,三十分之后引爆!”

金玉均命金凤均和李锡伊两人留在那里,自己朝协阳门走去。协阳门外有武装军士把守,再往前走,不穿朝服者按制禁止入内。

“站住,站住!”

军士制止金玉均,因为他身着平常衣服。情况紧迫,即使身穿朝服,恐怕也要被拦阻。

“难道你们不知道外面出了事吗?喊什么!”

金玉均大声呵斥着,脚不停步。他既是熟悉的重臣,又像有紧急情况,谁也没法拦他。

“究竟外面出了什么事?”

军士们只能这么问一句。金玉均毫不理睬,一个劲儿往前走。■门之外,有前营的尹景完率领五十名部下等着。尹景完是金玉均所信任的尹景纯的胞弟。

■门是国王寝宫之门。金玉均一进门,宦官边树迎了出来,告诉他:国王已经就寝。其他宦官也纷纷出来,看见金玉均没穿朝见礼服,窃窃耳语。

“这真是历代未闻之事!”

“这种事从前有过吗?”

“不,哪里有过。”

“世道衰微。”

其中有一个叫柳在权的宦官,是国王最宠信的人,怕他在“维新”政变后成为阻力,所以刺杀的名单中也有他的名字。

“怎么了?你们这些宦官!”金玉均大声吼道,“现在国家正处于危急之中,为什么慢吞吞的,还不去唤醒国王!”

金玉均的声音太高,把国王惊醒了。

“快进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国王的声音很高,几乎不用转达就直接传到金玉均的耳里。也许是因为这里太静了。

金玉均、朴泳孝、徐光范三人一齐走进国王寝宫。他们说,邮政局附近的怪火绝非一般,国王应暂避一时,转移他处。王妃问道:

“这究竟是清廷搞的,还是日本人搞的?”

当然他们不能说是自己干的。金玉均正踌躇间,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一个宫女在通明殿点着了装在竹筒里的火药。她是政变的参与者,按计划行事。不出所料,王宫里顿时大乱。

“请安静!尹景完带领一小队军士正等在外面。”金玉均说道。

“可是,那伙人可靠吗?”国王喃喃地说。保卫国王的近卫军不被国王信赖,未免太难堪了。

“那么,干脆求日军前来保护吧。”

国王听了金玉均的话,点头允许。闵妃从旁说道:

“要求日军护卫倒是可以,但是,清军怎么办呢?”

现在是两国驻兵,在紧急时刻,要求一方护卫,而对另一方不声不响,这会成为问题。闵妃的插言不无道理。

金玉均以日本做靠山,为建立一个亲日政权才发动了这次政变,是绝不愿意清兵出动的。不过,闵妃的“正确意见”也不能不听。

“是的,那是当然,为了不偏不倚,也应向清军求援。那么,赶快派使者……”

金玉均唤来两名使者。派往日本公使馆的是宦官柳在权;派往清军的,金玉均的日记上只记着“某君”,隐匿其名。金玉均对某君说的话,日记上写道:“装作去清营,绝对不许真去!”

“请陛下亲笔下诏。”

金玉均拿出一支铅笔来,朴泳孝递给国王一张白纸,国王便在曜金门的路上写了“日本公使来卫朕”。这七个字就成为日军出兵的根据。

国王暂避景佑宫。后门从里边落了锁,无法打开,年轻的尹景完翻墙而入,砸坏锁头,开了门。

这时,听说异变,诸重臣依次前来请安。最先来到的,当然是值宿将官尹泰骏和沈相薰等人,韩圭稷也来了,他衣服已经换过,显然不是从邮政局径直来的。他穿了一身兵卒服装,很可能是害怕暗杀,借此掩盖身份。

去日本公使馆的柳在权很快就回来了,报告说:“外边没有任何异变,火警已消,同平时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异变、异变,却只有宫中乱哄哄的。乱贼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金玉均,你清清楚楚说一下!”闵妃质问道。

她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金玉均正苦于回答时,轰轰两声巨响从仁政殿方向传过来。这是金凤均和李锡伊两人按原定计划点着了炸药。如果没有这两声巨响,真的会使人想不到“异变”了。

仁政殿的爆炸声把金玉均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又传来了爆炸声,肯定有乱党。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应由三营的人去查明!”金玉均答道,然后,他转过身来,那里站着身穿军卒服装的前营司令官韩圭稷。“你这是怎么啦?身为前营之将,在此变乱之际,不率军抵抗,却一个人悄悄地躲到这里来!你这种打扮,成何体统?想惊动圣驾吗?”

金玉均盛气凌人。武装政变已经是成功在望,在新政权中,他是最高的实权者。新政权的要人名单早已拟就,他打算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上,随意驱使议政(宰相)按照他的意见行事。他要在幕后号令天下。

“你这个鼠辈!”金玉均气势越来越凶,狠狠瞪着宦官柳在权,“不明天下大势,竟似妇人小儿一般,散布流言飞语,小心砍掉你的脑袋!”

来到景佑宫正殿时,朴泳孝和竹添进一郎率领日本兵也到了。

“于是我心始定。”金玉均在日记上用汉文这样写道。看见日本军来到,他才放了心。尽管政变已有成功把握,但仍然担心日本是否出兵,仿佛登上二楼,心里却担忧会不会有人给撤掉梯子。

金玉均挺起胸膛来。

国王和王妃步入正殿,金玉均和竹添进一郎侍卫左右。日本军队警戒大门内外,隔断交通。金玉均的政变队伍又围了个铁桶一般,并派心腹武监十几人到景佑门外,应付闻变而来的人。来人不论是谁,经许可后方得入内。参加邮政局宴会的洪英植和李祖渊等人也来到了。

金玉均观察着亲清派的动态。他们一直在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也听得见。

“怎么只请日本兵,不请清兵?没有办法跟清军联系吗?”

不管你们怎么计议,已经来不及了。金玉均暗自冷笑。他要一网打尽亲清派要人,他们想活着出宫已是不可能了。

朴泳孝向尹、李、韩等三营司令官发难:

“在这次变乱中,日本公使率兵前来,承担了护卫之责,而身为三营司令官的你们,为什么不率兵保驾,反而只身前来,在此窃窃私语?究竟谈些什么?”

“我是值宿官,因为值宿,所以径直来了。那好,我立即去领兵来。”

性急的尹泰骏转身跑向小中门。小中门外正有刺客埋伏着,那就是李圭完和尹景纯。朴泳孝的讥刺,使尹泰骏火冒三丈,没留意身边情况。离宫殿已远,两个刺客从左右两侧窜出来,猛刺尹泰骏。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除了政变的人们,殿内无人知晓。这时,李祖渊和韩圭稷正指着金玉均的鼻子,说:

“变乱,变乱,到底变乱在哪里?你指给我们看看!不过是两三个花炮的声音嘛!为此就转移圣驾,找来日本兵,不是小题大做、惊慌失措吗?”

李祖渊越说越兴奋。

“分明是有人阴谋策划。火警在邮政局附近,从那时起,我就感到情况可疑。宫中哪里起火了?哪里也没烧着。我若带领左营兵跑来救援,岂不给人以笑柄……不用说,这是为了把日军引进宫来的阴谋。我要奏明圣上,向圣上……”

他要晋见国王,然而,徐载弼把剑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面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殿!”

朴应学、郑行征、林殷明等精悍的士官生,也握剑逼近李祖渊。

“算了!”韩圭稷扯着李祖渊的袖子说,“同这些人说多少也无用,不如先回去,一会儿再来。”

“可也是。”李祖渊认输了。

他们打算以后再来,可是,一迈出大门,他们就明白再也回不来了。刺客正握刀等在那里。除了黄龙泽和高永锡之外,李圭完和尹景纯也来了。

左营使李祖渊和前营使韩圭稷还没有醒过酒来,便鲜血淋淋地离开了人世。

左赞成闵泳穆来了,李圭完和高永锡从左右夹着他走进宫内。

“为什么搞得这么森严!”

对闵泳穆的问话,两人不作回答。他们在考虑什么时候拔刀杀人,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噢,日本兵……”

闵泳穆嘟哝了一句,而李、高二人仍不做声。突然,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来,黑暗里刀光一闪,闵泳穆便在日本兵的队列前倒下。因为在日本兵面前干事,两个刺客想显示一下熟练手法,略略有点紧张。

接着判书赵宁夏来了,后知中枢府事闵台镐也来了,都遭到相同的命运。

“原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赶快回宫吧!”闵妃说道。她还不知道族人闵台镐、闵泳穆等已经被杀。刺客们挥刀杀人之处,在宫内是看不见的。

正殿里,宦官、宫女数百人齐集一处,乱糟糟的。

“真的发生了变乱吗?”

“太奇怪啦!”

“快点儿回宫吧!”

宦官和宫女们的喧哗会破坏即将开始的维新大业的紧张气氛。金玉均在日记中说,破坏这个气氛,可能出自闵妃的策略,这种推测未免有点过分,总之,宦官和宫女们觉得有闵妃在,有恃无恐,根本不把重臣放在眼里。

有办法让他们闭上嘴!金玉均撇了撇嘴,命令徐载弼:“把柳在权弄到这里来!”

不多时,柳在权被绑来了,果然,嘈杂声戛然而止。

“柳在权在宫里安置炸药,谋害圣上,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斩首示众。”

金玉均并未特别提高嗓音,但宫内静得毫无声息,他的话显得非常响亮。

柳在权没法抗议和申辩,连平常最信任他的国王,对处刑也难以插嘴。

可怜的柳在权在众人面前被杀掉了。

“无事者马上退出,现在要研究国家大事了!”金玉均的宣布,赶走了在这里叫嚣的宦官和宫女们。

金王均口称研究,其实,重要人事名单早已拟妥,只等国王承认。

从邮政局逃出去的陈树棠,立刻向袁世凯做了报告:金玉均和岛村之间有某种默契,说不定这是一场亲日派策划的武装政变,日本方面好像也担当着一定的角色。

陈树棠的观察大体上是正确的。

袁世凯率领二百名部下,急驰邮政局附近,然而,那里已阒无一人。身受重伤的闵泳翊被穆麟德抬到家里去了。袁世凯又奔往穆麟德家。

“不许入内!”

穆麟德的私邸门前,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端着枪,挡住袁世凯。

“噢?为什么不让进?”袁世凯笑呵呵地问这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青年。

“我受命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青年有着寸步不让的勇猛劲儿。

“啊……”

袁世凯想起自己还带着二百多人,这么多人,谁见了也会害怕的。他命令部下退后,然后自己向青年走近一步,说道:

“前来慰问,实无他意。这里有个人受了重伤吧?他叫闵泳翊,是我的好友,来看朋友也不行吗?”

“若是一个人倒还可以,请通报姓名。”

“啊,恕我失礼,我叫袁世凯,官职会办朝鲜防务。阁下是……”

“我叫唐绍仪,担任财政顾问穆麟德的助手,刚来这里不久。”

“啊啊,原来是唐绍仪先生,久仰,久仰。”

袁世凯早就听说过,有个叫唐绍仪的广东人,美国留学生出身,不久以前作为穆麟德的助手来朝鲜任职。

“不敢当,请。”说着,唐绍仪打开门。

这就是袁世凯同唐绍仪的初次见面。唐绍仪曾求学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为李鸿章所赏识。穆麟德其人也是仰仗李鸿章鼻息,由于乱铸铜钱,在朝鲜名声很坏。为了加强力量,特意派来唐绍仪。

袁世凯入内看望闵泳翊。他伤到了骨头,但还可以保住性命。一位美国医生为他治疗。

从穆麟德私邸出来,袁世凯又同唐绍仪亲切握手。当时,握手在中国人之间还是一种新的礼节。

袁世凯感到对方的手上充满热情。

这个青年人,说不定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袁世凯苦笑了。

这时,袁世凯和唐绍仪的身份相差悬殊。袁世凯有着与提督相等的职权,而唐绍仪只不过是外国顾问的助手,无官无职。

“我不是翻译,是协助财政经济事宜的。”临别时,唐绍仪特意说。

“知道,知道。”

袁世凯急忙从唐绍仪的热情中逃脱了。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受不了,并预感到今后也会受他的纠缠。

袁世凯1859年生人,唐绍仪是1861年生,年龄只差两岁。此后,在李鸿章门下,唐绍仪总是以袁世凯为竞争对手,而袁世凯却觉得不是滋味。

袁世凯马上回营地。第二天早晨起,他不断接到有关朝鲜宫廷内的情报。搜集情报,可以说袁世凯具有天赋。

“杀得可真不少啊……”

袁世凯看了在景佑宫被杀的亲清派要人名单,叹了一口气。但他立刻又收起叹息,顺手拿起另一张名单。转换之快,可能也是他的才能之一。这是新政权的要人名单。袁世凯在几个人名之下,用朱笔画了个圈。

画了圈的,他认为不是“亲日派”。其中,李载冕是大院君的嗣子,李竣镕是李载冕的儿子,赵汉国是大院君的外孙。

袁世凯从这份名单中看出两个问题:

第一,光靠亲日派组成政权,无法维持下去。两年前的“壬午军变”,是大院君想把闵妃一伙亲日派排斥出去,而这次是亲日派要把闵妃一伙旧势力——亲清派排斥出去,勾结了大院君方面的人员。

第二,对大院君的评议极高。这可能是因为他被押在清朝,所以得到同情。人们同情弱者,而且,常常美化不在眼前的人。

“若是大院君在的话……”不论什么事,都能听到这样的叹息。这时候的大院君,成了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

“有这么高评价的大院君,清政府总是关着不放,实在是失策。”袁世凯嘴里咕哝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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