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驻 --甲午战争.

清军在牙山登陆以后,就地驻扎,不打算进汉城。四百名日军进驻安静的汉城。大鸟圭介凭着外交官的嗅觉,发觉各国的眼光都盯着他。

既定的步骤是先由大鸟率领四百兵进入汉城,然后接受朝鲜政府正式提出的镇压东学的请求,引进后续部队混成旅团,可是,现在这四百兵尚且苦于出师无名,何况……

踏入汉城的第二天,大鸟立刻成了各国外交使团攻击的目标。

袁世凯怂恿朝鲜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朝鲜外署(外交部)参议闵商镐和协办李仙得、李容植等主要官员,分别向大鸟要求撤兵。但是,日本拒不接受。袁世凯又期待各国外交团向日本施加压力。

然而,各国外交官们只是代表本国利益,向大鸟发了一通抗议性质问而已。至于日军进驻汉城这一现实问题应如何解决,都采取看看动静再说的态度。他们害怕这时过于积极活动,会使日后行动的幅度变窄,何况外交团的内部意见也无法统一。

例如:一直企图南下的俄国认为,日、中两国都是它的障碍,最好是互相开战,最后两败俱伤。这就是他们的国家利益。为造成这种局面,俄国必须谨言慎行。日军进驻汉城,会刺激中国,这正是俄国所盼望的。他们口头上质问日本政府出兵理由不充分,内心里却觉得日本若这么无声无息地撤兵,可就太扫兴了。

李鸿章也期待着外交团的压力,他给袁世凯的电报说:“汉城平安无事,而日独自调兵,各使当有公论,我宜镇静以处。”

李鸿章等待各国外交团的公论,未免过于天真了。

朝鲜政府从私谊发出一种议论:让容易洽谈的清政府撤走牙山的清兵,以促使日军撤退。

“都太天真了……”袁世凯表情怃然,自言自语,“不过,已经无计可施了,只好如此。”

要打开困境,只有去说服大鸟个人,想法软化他。

“同大鸟会晤,用笔谈还是……”袁世凯嘟囔着,似乎在询问一旁的唐绍仪。

“那蔡绍基呢?”唐绍仪问道。

蔡绍基是日语翻译。

“笔谈的时候,他不在场比较好些。”

“是的,蔡绍基在旁,居然用笔谈,就太不像话了。会谈时,给他派个差事。还有,我也参加,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怎么办呢?”

在备前的闲谷黉专攻过汉学的大鸟能写出达意的汉文,袁世凯想起同他笔谈“日清同盟论”时的情景。

“为自己留条后路,也应当使用译员!”唐绍仪沉思了片刻,建议道。

“也许……不过,我们又不是靠人情面子去求他,他们把军队开进一个平安无事的国家的首都,显然不占理,我们是去讲明道理。这件事还是笔谈为好。”

袁世凯同唐绍仪谈着话,却仍然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对这件事不大感兴趣。同大鸟谈谈,总比不谈好些,不过如此而已,对谈判并不抱什么期待。他向李鸿章发出悲观的推测:“非口舌所能争。”

他感到,这一次日本政府的态度异常坚决,非同一般。

不论大鸟个人的世界观和政见如何,决不会脱离日本政府的基本方针。

“什么也不如有军队。”袁世凯虽然也这么想过,但终于没敢把牙山的两千名士兵调进汉城来。他似乎觉得这样会掉进日本的圈套里。同样出了兵的清廷可以责难日本的,也只有没把军队开进汉城这一点。如果这时候进驻汉城,无异于拯救日本出困境。

“我方固然处于困境,而日本也在困境之中!”袁世凯又自言自语似的说。

“当然!”唐绍仪用力地答道,“大鸟正被外交团问得张口结舌!”

6月11日,大鸟圭介拒绝了袁世凯提出的谈判要求,但第二天又改变了态度,反而找上门来。

大鸟确实苦恼着。光是海军少佐向山率领的四百名陆战队和二十名巡查队,在汉城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令人苦于辩解,倘若再让后续混成旅团进驻汉城,那他可要招架不住,只好举手投降。

大鸟向东京发电报:汉城目前平稳,请取消派遣后续部队之举。并电告已经出发的混成旅团长大岛义昌少将,无本使(大鸟)命令,不得率部队登陆。

“按目前汉城的形势,让大批士兵进驻汉城,无正当理由。”大鸟希望东京能了解自己所处的困境,一边祈祷,一边起草电文。

这是11日的夜晚。

次日,袁世凯和大鸟进行会谈。袁世凯看着大鸟的表情,觉得很意外,似乎谈判有希望。

大鸟是认真的,而且非常坦率。

“混成旅团的先遣队八百人由一户少佐指挥,正在仁川登陆。这是同进驻汉城的陆战队换防的兵员,是无法制止的了。不过,后续部队如无必要,当然可以延期。我也尽力使他们不登陆。同时,请中国也不要调动牙山的部队,并停止增派。”

对此,袁世凯答道:

“此刻最需要我们两国同心合力,你说的话我原则上赞同,但需要请示本国政府。”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软弱了呢?一定有隐情!一向对中日问题抱悲观论点的袁世凯,对大鸟的态度产生了怀疑。这时,袁世凯已经接到李鸿章关于根本方针的指示,即:平定朝鲜之民变,远不如防备日本重要。日本若撤军,我清军亦撤退。

6月13日,举行第二次会谈。

“撤兵问题,已获得本国政府批准。”袁世凯说,“已中止两千增援部队的派遣,请日本方面也命令后续部队原船返回本国。”

“用电报已经来不及阻止后续部队,但可以派人去仁川,同部队指挥官联系。总之,我们尽可能不让部队登陆。”大鸟说道。

似乎由于共同努力,双方会谈取得了成效。撤兵问题在原则上达成了协议。

这样就能圆满解决了吗?第二次谈判结束后,袁世凯送走大鸟,心里还不踏实。

“谈得不错呀,恭喜!”唐绍仪这么说,可袁世凯没有表示同意。

“还需要悄悄地观察一个阶段才行!”今天的袁世凯已经不似往日,变得很稳重了。

东京,外务省。

外相陆奥宗光给汉城的大鸟发电报:“停止登陆碍难照准!”开战之事,已写进日程表,不能更改。

陆奥在其著作《蹇蹇录》中说:“该公使(大鸟)频向政府来电,意谓目前阶段派如此众多兵员来朝鲜,使朝鲜政府及人民,尤其是第三者之外国人,抱无谓之疑团,在外交上实非上策。然而,视我国之内情,业已形成骑虎之势,中途不能改变既定兵员数。而且,综观清政府之外交手段,近期如何逞其谲诈权变之策,最后将如何欺我,均难预卜。”

地方各自为政,中央予以控制,是后来日本的大陆政策的主要模式,但这时还不是那样,起码大鸟公使是个例外。代理公使杉村等人仍然是强硬派,他们责难大鸟的软弱无能。

接到外相复电,大鸟再一次发电报说:

“让过多士兵登陆,必然招致外交上的物议。务请命令本使认为多余的士兵全部撤至对马待命。希与陆军大臣商议后,训令大岛(旅团长)执行。”

“大鸟公使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陆奥把电文反复读了多次,自言自语。

在朝鲜,欧美外交团及侨民们如何看待日本,陆奥是十分了解的。他也是外交官,比谁都更为担心。

进驻汉城的日军,不管军纪多么严格,不管行动多么稳当,军人毕竟是军人,一个武装团体绝不会被看成是和平的。日军从仁川往汉城调动,外国使团和侨民看得一清二楚。在牙山登陆的清军却原地不动,所以,他们没看见,甚至也没意识到。

而且,即使知道清军两千人登陆,用陆奥的话说,外国官吏及商民等“不拘表面上如何,内心里仍然默认朝鲜是中国的属国,而且相信这次清政府出兵是依据朝鲜国王的请求”。

陆奥感到遗憾的是,日本把朝鲜当做一个独立国,两国间缔结了《济物浦条约》,却不为外国所详知。

谁都认为朝鲜国王或朝鲜政府决不会要求日本出兵,相反,清军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会认为这是应朝鲜政府的请求而来的。

“他们(外交团与侨民)不问我国政府出兵之名义及其真意如何,错误地认为这是日本政府平地掀起风波,利用时机,企图侵略朝鲜。因之,他们对中国比对日本更多地抱有同情心。欧美驻朝鲜的外交官、领事官,将他们的推测分别报给本国政府。至于那些商民,更加胡猜乱想,向本国报界宣扬。在日清事件之初,此事必将触动欧美各强国之感情。”陆奥在《蹇蹇录》中已经承认国际舆论对日本非常不利。

他深知大鸟公使的处境是十分困难的。在该书中,陆奥还写道:“大鸟公使所请,虽极稳妥,但……”

陆奥承认大鸟的要求是正当的,但是,正如他所说的,目前正处于骑虎之势。

当然,日本外务省也不断接到日本驻各国外交官的电报。

驻英公使青木周藏来电:“英国外相言外之意暗示,日本如以阻止俄国南下为目的,则承认日本此举。”

这“言外”二字,是奇妙的表现手法。外交官在正式发言以外,有时也依据社交礼节,适当地做些闲谈,不过是些花样罢了。事后才弄明白,青木公使的这个报告是一厢情愿的观测。

日本政府最担心的是俄国的态度。俄国驻日公使希德洛夫曾以相当严厉的口吻,质问日本出兵的理由,态度极其傲慢。

然而,据在西伯利亚单枪匹马闯出了名的参谋本部大佐福岛安正的情报说,俄国远东兵力比想象的要弱得多,没有充足的军事力量介入朝鲜。俄国不足惧,而英国也终将默认。

与青木公使截然相反的情报也接踵传来。上海大越总领事报告说:“英国准备以再次占领巨文岛为条件,默认中国吞并朝鲜。”天津和北京的电报说:盛传中国为往朝鲜增援,正在动员军队。

陆奥外相向川上参谋次长征询:

“我很了解大鸟公使的处境,但国家利益必须高于一切,不得不如此……假如现在丢掉这个战机,你说……”

“事不宜迟,现在动手都已经迟了。随着西伯利亚铁路接近完工,俄国的态度会越来越强硬。现在的傲慢还只是在口头上,等到下一个机会,谁知道会怎样呢?再说,这次的动员计划已经完成,到了这步田地,还能缩回去吗?这一点,我想你也是很了解的!”

川上操六微笑了,那意思是说:出兵朝鲜,是我们两人共谋,到了此时,还提什么假定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

6月12日,大鸟来电希望把混成旅团撤到对马之日,大本营决定把第五师团动员起来,开赴朝鲜。

设立了大本营之后,动员、作战等均服从于统帅,即使内阁有意见,也无法介入。

大本营的决定属于一级机密,在汉城的大鸟公使自然不得而知。

大鸟公使正在同袁世凯进行撤兵谈判。

这时,一户大队已经开进汉城,驻防日军达到一千人。大鸟、袁世凯采取了阶段性撤兵这一现实的方法,意见趋向一致。即:日军撤走四分之三,留在仁川二百五十名,清军撤退五分之四,留下四百名,从牙山移防到仁川附近。一旦“乱匪”被扫荡干净,则全数撤走。

然而,在谈判的进程中,大鸟接到东京驳回他的提案的指令。

双方的意见取得一致是在6月15日,只等互换正式文本了。

李鸿章发电报给派遣军,命令做好撤退准备,是在双方会谈当中的6月13日。

派遣军总司令是直隶提督叶志超,副司令是太原镇总兵聂士成。他们正在仁川以南、成钦以西的牙山构筑阵地。

李鸿章比在朝鲜当地的袁世凯更乐观。迄今为止,他的政治都是注重于人事关系,他非常相信伊藤博文。

他还估计,日本议会一定会阻止日本政府的乱闯。这一点,应该说是李鸿章的无知。这时的日本议会中对外强硬论占主流。对那个超越政府、超越议会的“大本营”的性格,李鸿章更缺乏正确的理解。

李鸿章心里所强烈盼望的,是“只有战争,无论如何也要避免”。倘若现在同日本掀起战争,首当其冲的将是他多少年来惨淡经营的淮系北洋军。北洋军是他唯一的政治资本,若受到损伤,必将危及他的政治地位。

李鸿章虽然是清政府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但政敌也不少。如果他的立场动摇起来,就再也无法防御政敌的攻击。很明显,政敌可能会高唱对日强硬的论调。

李鸿章这么一反往常,急于采取撤兵的和平措施,正是因为他意识到政敌的动向。

“整备归装!”这封电报没有明言立即撤兵,但谁读了都会想到是要撤兵。

李鸿章给牙山的叶志超提督发出这封电报的同时,东京的驻日公使汪凤藻的一封电报发到了天津。

“伊藤博文首相表明,在平定民乱以后两国共同撤兵,但言外之意含混不清,似有驻留军队、协商善后措施之意。”

又是一个“言外”,把李鸿章的乐观情绪给动摇了。好像不完全撤兵,而且,是被视为最稳健的伊藤隐约透露出来的!莫非也是为了防备政敌攻击,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李鸿章心想。

然而,现实情况并不是按照他的主观臆断来发展的。

6月14日的阁僚会议上,李鸿章寄以希望的伊藤博文提议:“朝鲜内乱应由日、清两国军队共同合作,迅速剿平。乱民平定后,应由日、清两国向朝鲜派出委员,进行内政改革。”

他高唱镇压内乱,却只字未提撤兵之事。

汪凤藻算不上一个很有能力的外交官,但他却能感觉并把握伊藤首相的“言外”之意。

陆奥外相经过一整天的深思熟虑,断定日本政府在外交上已经到了不得不转向“机动多变”的时期。他估计,对于日本的提案,清政府十之八九不会同意。于是,在第二天的阁僚会议上,他表示原则上同意伊藤提案,但提出两项补充:

“一、同清政府进行谈判,不管其是否同意,不看其结果如何,我国派往朝鲜的军队决不能撤回。

二、如果清政府不赞同我国的提案,帝国政府应以自身力量担当促使朝鲜政府进行改革之任。”

经首相上奏,获得批准。

这件事陆奥曾大吹大擂,认为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为什么估计清政府不会赞成共同改革呢?因为陆奥确信,清政府对朝鲜肯定要坚持宗主权,只能由它来改革朝鲜,指挥朝鲜。

清政府有这种想法是很明显的。因为认可了同日本共同去改革,不啻否认了对朝鲜的宗主权。《蹇蹇录》中写的是“十之八九”,实际上,陆奥肯定是认为清廷百分之百的不会同意。

日本的报界也不断地煽动强硬论调,甚至挖苦说:“大概不是为了搞一次阅兵式,才派兵去朝鲜的吧!”

陆奥外相把这次内阁会议的决定照会给中国公使汪凤藻,是在6月17日。汪公使立刻电告天津:“日志(日本的意志)留兵,在于协议善后。其布置若备大敌,似应厚集兵力,隐伐其谋。”

汪公使建议:事已至此,应集结兵力,以备日本。然而,李鸿章不认为这是上策。

次日,袁世凯也给李鸿章发来长文电报,提出:倘若日本无撤兵之意,中国也应增兵。“日本知道今年我国有慈圣(西太后)之庆典,以为我国必然忍让。如果看出我方准备大举,或可易于结束。请先调水师速来,严加防备,然后陆续派来陆军,以为后备。与此同时,请各国驻我国公使从中斡旋,或可不致立即决裂。”

袁世凯当然很清楚李鸿章不愿开战,所以说服他一边增兵,派遣海军,一边在各国外交官中活动,多做些工作,这样才可能避免战争。

这期间,日军不断在仁川登陆。大鸟公使的呈文在6月15日送到内阁会议上,内容是“让四千名士兵侵入汉城的理由难以找到,日本政府的这种措施只能有损于外交关系,若政府为实现出兵之素志,具有应付一切后果之决心,则不必顾及”。

陆奥复电说:“我军驻留汉城乃最高目的,不惜采取任何借口。”

日本在朝鲜的负责人软弱,而本国政府的首脑极强硬。中国正相反,在朝鲜的袁世凯不断催促派兵,而天津的李鸿章是尽量回避。

就斗争意志来说,双方的中枢部门从一开始就有很大差别。

袁世凯督促驻在牙山的叶志超提督做出进入汉城的姿态。他认为:“日本人跳梁之意图,在于防我。我若一振,则日本必自衰。”

“倒不必立即进驻。先散布我军进驻的谣言,等对方行动后再动,岂不是更好?”

袁世凯似乎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但叶提督认为这事非同一般,自己难以决断,便向李鸿章请示。

“超以为事先虚张声势,于事无益,反招致日本增兵。目前日本在汉城、仁川两地,严密战备,应如何处置?”

对此,李鸿章训示:“移防汉城和仁川,易引起摩擦,不如移防马山浦,彼地距仁川和汉城较近。事先劝说朝鲜王要镇静自若,万一有事,可在马山浦给予保护。将电告丁汝昌提督,率水师开赴马山浦,汝等要通力合作。”

李鸿章当然在积极做各国工作。这时,驻日公使汪凤藻报来了日本政府提案的详细内容。共有五条,写得头头是道:

第一

一、政府六曹(行政机关)各尽其职,革除擅自专权之旧制,内府不得参与国政。

二、由重臣掌管外交。

三、政令去烦从简。

四、整理合并地方各邑。

五、淘汰冗员。

六、破格录用人才。

七、禁止捐官。

八、增加官吏俸禄。

九、禁止官吏受贿。

十、停止官吏私营。

第二条

一、计算收支,明定制度。

二、公开会计。

三、制订币制。

四、丈量地亩,明订租税。

五、减除冗费,增加正用。

六、敷设铁道、电信。

七、税司由朝鲜政府亲自掌管,拒绝他国干预。

第三条

一、制订详明之法律。

二、裁判公正。

第四条

一、兵管宜作养。

二、旧兵概予裁撤,量力重新练兵。

三、各地设巡警。

第五条

一、各邑分设小学。

二、渐次设中学。

三、派遣海外留学生。

内容无可挑剔,如能照样实施,对于朝鲜来说,实在是值得庆贺的。问题在于要中、日两国共同参与。有关朝鲜问题,清廷是不能与日本站在对等的立场上的。清政府坚持着宗主、藩属关系,而日本却否定这种关系的存在。所以,这五条的共同提案,内容如何是次要的,只不过把该列入的全列进去了而已。

就日本来说,提案是有意义的。内容姑且不论,对提案的反应如何也压根儿没当回事,目的只有一个——“使大军停留在朝鲜的借口”,别无他求。

汪公使在接受提案、同意向本国转达时,甚至说:“不管怎样,我认为撤兵是先决条件。”提了一个问题以外的意见。

汪公使接到本国指示,正式答复日本,是在6月21日。

清政府列举三项不同意的理由:

一、朝鲜的内乱业已平定,清军已无必要代替朝鲜政府讨伐乱军,中、日两国所要协力镇压的对象已不复存在。

二、改革方案完美无缺,但朝鲜的改革应由朝鲜自己去从事。连宗主国的中国也不干涉其内政,何况日本不是一直认为朝鲜是独立自主的国家吗?就更无权干涉其内政了。

三、事变平定后各自撤回本国军队,是《天津条约》所规定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陆奥宗光接到这个答复后自言自语:

“痴心妄想!”

为什么是痴心妄想呢?

清廷的正式复文,正如陆奥所预料的,把李鸿章的意见和理论全如实地反映出来,条理整然。这条理整然之处,正是陆奥认为李鸿章痴心妄想之处。

日本政府,起码当事人陆奥外相和参谋次长川上两人,是下定了决心的。对于这种决心,以为可以用条理整然的论战来攻破,不是痴心妄想又是什么?

陆奥要驳斥清政府,这三条回答,无懈可击,要驳倒它,必须使用更尖刻的论法。

第一条朝鲜内乱业已平定的事实,首先要否定。

“从表面现象观之,朝鲜国内不无恢复静谧之状……”

陆奥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种现象,朝鲜已经平安无事了,但是,他一口咬定这是表面现象。朝鲜是否真的恢复了和平,两国政府在见解上有差别,日本政府并不认为内乱已经平定。

“朝鲜之内乱,不除去根本之祸因,绝无安堵可言……如今满足于一时之和平假象,并不能断定将来之形势已无危殆……”

“我国与朝鲜海水之隔,一苇可航,疆土极为接近。彼我交易之重要,自不待言,日本帝国在朝鲜国之利害关系,亦甚重大。因之,对于该国今日发生之惨事,袖手旁观,不施以匡救之策,则不但有悖于邻邦之谊,亦有损于我国自卫之道,终不免为他国耻笑。日本政府理应负起谋求朝鲜国安宁静谧之任,不可再有丝毫迟疑……”

草稿由秘书拟就,陆奥又慎重修改。在收尾处,他提笔加上数语:

“本大臣披肝沥胆,开诚相见,极尽衷诚之意。即或贵国政府另持所见,帝国政府亦不能撤回现驻朝鲜之军队。”

陆奥本意:这就是日本政府对清政府的“第一次绝交书”。

这篇绝交书中包含着过多的诡辩。为了使驻兵合法化,这时候只有玩弄诡辩和激昂慷慨了。

汪公使把正式复文送给陆奥外相那天,参谋本部接到神尾少佐从天津发来的急电:清政府往朝鲜增派军队五千人。

其实,这是谎报军情。

次日,22日,神尾少佐电告:“李鸿章命令卫汝贵、吴育仁诸将,准备出兵,并向北洋海军发布戒严令。”

这也不过是流言飞语。

神尾少佐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已无从判定。

不过,说陆奥宗光不知道这是误报,因而以此为判断局势的一种依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深知中日间外交关系底细的陆奥外相,岂能不清楚清政府的避战态度?何况对于神尾少佐的电报也应该对照事实,略加折扣,才能作为参考。当然,也可能是参谋本部的阴谋诡计。

陆奥内心里对神尾的情报肯定是不相信的,只是为了开战,必须多多积累形势紧迫的情报。

清政府从理论方面把日本逼入困境的前提是,“朝鲜的内乱已经平定”,而日本则反驳说:“不,那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祸根还远远没有挖出。”两国站在不同的“前提”下,一方主张撤兵,一方主张继续驻扎。

神尾少佐的情报给御前会议的空气以强烈的影响,这正是陆奥所希望的。御前会议上决定放弃日中提携的方针,由日本单方面以武力为背景,进行朝鲜改革。

6月22日,日本外交部的加藤增雄书记官被派往朝鲜,带去一封绝密训令——“按今日之形势,衅端已开,交战在所难免。因之,只要曲不在我,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制造开战借口。”

附带要求是要使我方不负挑起战端之责。总之,即使勉强为之,也要促成开战。

日本政府的意图传达给朝鲜的大鸟公使。23日,公使催促大岛少将所指挥的混成旅团开进汉城。24日,在仁川待机的旅团主力向汉城开拔。

军号声嘈嘈,太阳旗猎猎,昔日被视为软弱派的大鸟公使也转变为坚定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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