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回 报仇雪恨朱王礼兵变 丧魂落魄曹延惠弃城 --敦煌.

赵行德他们接到朱王礼的第三封信后大约过了十天,朱王礼就率领部队踏上了归途,他们离开瓜州城已有十个月之久。时值初冬。近日来外面下冰雹,拇指大的雹子砸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人们简直不能出门。

这一天的早晨,朱王礼派人来报,部队黄昏时分可以进城。赵行德闻讯后连忙安排部下准备欢迎。同时还要准备迎接随后就到的李元昊和西夏军本部人马。因为不知道到底要来多少人,行德将全城的将士都动员起来,从瓜州周围的部落中筹集粮食。连日来的冰雹使得这项工作不得不暂时中止。

朱王礼的部队与出征时一样,还是从朝京门入城。四千五百人的队伍回来时已不足一千人了。十多头驮着旋风炮的骆驼过去之后,可以见到朱王礼乘一头骆驼,在两边打着将旗的兵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身后是三十余名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兵了。

赵行德与曹延惠一同走出城门来欢迎凯旋之师,也是为了表示对老队长的敬意。赵行德第一眼看到朱王礼时,不知为觉得他变年轻了,可能是因为朱王礼身体更加消瘦,脸上更黑的缘故吧。朱王礼从骆驼上下来,朝行德和延惠这边走来,他的脸色和蔼可亲,像是在说什么,但是行德和延惠都没有听明白。行德把头凑到朱王礼跟前,想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但仍然是徒劳。朱王礼又说了一遍,这次行德才从他那嘶哑的喉音里听出一点意思。

“没有死,总算回来了。”

朱王礼的声音几乎嘶哑到听不清的地步了。

行德代替朱王礼命令凯旋归来的部队在城内的校场上列队等候,他要用酒菜犒劳这些长期在外征战的官兵。欢宴之后,他又安排人送他们回兵营。

朱王礼坐在酒席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这些士兵拖着疲劳的步子走开去。他没有走,向行德招招手,又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几句。行德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听了半天,又让他重复了数次,才算听清了他说的话。

“明天又要开始打仗了。让太守曹延惠带领全城百姓出城避难去吧。”

从朱王礼这些断断续续的话中,行德知道朱王礼想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消息。行德又把耳朵往前凑了凑。

“明天李元昊的部队就要进城了。我要把他干掉。只有明天一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赵行德大吃一惊。但是转念一想,这事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这个计划肯定已在朱王礼的心里酝酿多时,只是时机始终未到而已。从行德的观察中,朱王礼对李元昊的憎恶只流露过一次。那是回鹘王女从城上跳下之后的第二天,从甘州到肃州的行军途中。从那以后朱王礼就绝口不再提起这件事,但是他对李元昊的仇恨绝对没有减少半分,这把怒火一直在他的心中燃烧。从肃州来瓜州的行军途中,朱王礼还透露出,到了瓜州后,他一定要做一件重要的事,当时听起来像是谜一样,现在想来,定是指此事无疑。

“李元昊那家伙夺走了回鹘女人,又把她逼上了绝路。那个女人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还是当了李元昊的妾。最后死得真惨。明天我一定要替那女子报此深仇大恨。”

朱王礼的声音变成了低沉的怒吼,行德对他的复仇宣言听得一清二楚。

“那女子与大人是等干系?”

赵行德对这个疑问还是耿耿于怀,此时忍不住旧话重提。

“我喜欢她。”

朱王礼叹了一口气说道。

“仅此而已乎?”

朱王礼沉默了片刻,眼睛盯着前方,说:

“我并不知道她会怎样想,但我是喜欢她的。原打算娶了她,一起过日子,唉……至今未能忘怀啊。”

要想听清楚朱王礼的话很困难,但是行德一句也没有听漏。朱王礼是不是曾经占有了那回鹘女子呢?这个疑念一直留在行德的心里,他很想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几次三番,话都到了嘴边,又被强忍下去了。

“那串项链又是故呢?”

行德还是忍不住问道。

“李元昊夺走那女子时,我想拿点东西做个留念。”

“是她所赠之物?”

“不,是我抢过来的。我把项链抓在手中时,她一句话也没说,从脖子上取下来给了我。”

朱王礼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将目光转向行德,好像是在说,你想指责就指责吧。赵行德沉默不语,朱王礼又说:

“我要杀掉李元昊,你可以走。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出城。”

对此行德立即表态说:

“我亦有此意。李元昊足惧哉?”

行德说完这番话,情绪振奋,他对面前的朱王礼并无嫉恨之心。就算他曾强迫回鹘女子就范,难道自己就有权因此憎恶他吗?是的,我曾将回鹘女子托付给朱王礼,但是后来还是我自己未能如期归来。朱王礼对她的情意更深,所以本当如此。

行德比朱王礼冷静。他并不像朱王礼那么简单地认为李元昊容易对付,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是否能够成功,实难逆料。一举成功,万事大吉,一旦失败,后果则不堪设想。恐怕瓜州和沙州的汉民百姓都要被卷入一场大劫难之中。

自从接到西夏大军要进入瓜州、沙州的消息后,太守曹延惠就整天坐立不安,尤如得了大病一样。行德为了消除延惠的疑虑,每天都要到他的府上拜访一次,对他说些宽心的话。延惠六神无主,方寸已乱。他一时主张恭迎西夏军入城,一时又主张弃城而去,移师沙州,在沙州再设法阻止西夏军继续西进。赵行德自己是个汉人,虽然在西夏军队中当兵,但延惠还是将他视作知已,经常与他议事。

赵行德深知瓜州节度使曹氏一族目前的实力,纵使其麾下全部兵马与训练有素、能征惯战的西夏军持久作战,后果无疑是全军覆没。所以他一直认为瓜州不应与西夏军正面交锋,可以先避其锐气,允许他们进驻。这样不仅对曹氏一族,全城汉民百姓多年来的惨淡经营也都可以少遭受一些损失。想来西夏军不致于像在甘、凉二州那样,在瓜州也乱施暴虐。

但是如果作为西夏军前锋的部队叛乱,情况则完全不一样了。这支部队中的官兵大多数是汉人,与曹氏一族血缘相通,一旦叛乱,肯定会被认为与瓜州地方政权同谋。

赵行德向朱王礼言明此中道理,朱王礼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说道:

“愚蠢!”

说完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接上气来。

“李元昊要将曹氏一族斩尽杀绝,把瓜州的男人都抓去当兵,女人都抓去做奴婢。还要把当兵的男人赶去与大宋作战。现在与德明当朝时不一样了。无论瓜、沙两州是否反叛,结果都是一样。我们都是炎黄子孙,不杀李元昊,不足以报仇雪恨。”

接着朱王礼又说到了西夏军的种种暴行。在这一年来与吐蕃的作战中,不光是自己,活下来的弟兄们也都亲眼目睹。在青唐西夏军就曾虐杀了几千名女童。西夏现在与大宋和吐蕃同时为敌,他们指望采用血腥手段来取得胜利。这次与西夏军的会战将会是一场恶战。朱王礼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赵行德把耳朵挨近他的嘴边,还是把他说的话都听清楚了。

天色已晚,城里一片昏暗。在外厮杀长达十个月的兵士们刚刚回来,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四处骚扰。大街小巷里充满了怒骂声和喊叫声。

“不要让兵士回营歇息,就这样睡在这里。”

朱王礼对行德下了一道命令。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有洗净,官兵们又处在了紧张待命的状态。

“原来驻守城内的部队与延惠的地方守军,明天一早紧急集合,全副武装,带上弓箭。瞄准李元昊,给我狠狠地射。”

朱王礼站起来,穿过一大群士兵,向自己的公馆走去。赵行德还要与朱王礼商量突袭李元昊的办法以及战斗人员的配置,所以他也跟在朱王礼身后走去。

朱王礼一回到公馆,娇娇就从里面飞跑出来。朱王礼见到娇娇也是喜出望外,对她说了一句话,但是娇娇却没有听清。行德想,他可能是喊了一声“娇娇”,可是这时的声音却与以前那种惯常的轻声唤“娇儿”的声调大不相同了。

赵行德从朱王礼的公馆出来后,又去了太守曹延惠的府上,让他向全城百姓传达朱王礼的命令,在明天早晨之前,撤到城外适当的地方去暂避一时。行德只对他说因为城内可能成为战场,除此之外未做任解释。当行德说这番话时,他观察到延惠那种丧魂落魄的神情,感到非常惊讶。延惠颔首不语。良久,他才回答道:

“想来也只有如此了。这样可使百姓免遭杀戮,城池与寺庙中所藏经卷也不致焚毁。”

延惠马上将一名部下传了进来,让他去对全城居民下达退避命令。

赵行德一直忙到半夜。将兵器从库房中取出就需要三十名士兵,行德自己也到处照看,深怕出了差错。这件事做完后,已经过了三更,城内一片寂静。赵行德原来想像瓜州城内定会一片混乱,谁知道到了这个时辰了,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行德再一次来到延惠的府上。偌大一座曹府,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行德进得厅堂中来,只见延惠一人独坐在一张大椅子上,灯台上一盏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延惠的整个身体紧紧地缩拢在那张椅子中,脸上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厅堂里充满了刺鼻的灯油味。行德向延惠问起退避令是否已经传达下去。延惠答道:

“全部安排就绪。”

“但城中并无动静,也未见有人在做出城避难的准备。”

行德又问道。延惠似乎不相信,他站起身来,打开里屋的门,走到望楼上去查看。过了一会儿,延惠回来接着说道:

“诚如君言,街上并无动静,真不可思议。”

“不知大人自己和尊府上下是否已经准备停当?”

行德问道。

“我一人在此,随时可以起程。只是这大一座府第之中,物件不下数千,取舍难定,颇费踌躇。”

延惠说完又坐下来,将身子缩在那把大椅子中。

行德心急如焚,直接将延惠的部下召唤进来,他要问明退避令是否的确已经下达到了城里的千家万户。其实这道命令的确已经由太守府衙的人传达下去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到达老百姓的家里而已。行德从延惠的府上出来后,还是觉得不能就让延惠手下的人去办理此事,所以一回到军营,他又向自己的部下交代了向城里的百姓传达退避令的办法,并让他们立即就去执行。

虽然行德派去的人费尽口舌,城里的百姓没有见到太守府的文书,很多人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清晨,天色微明,大街小巷开始骚动起来。一群群的男女老少,急匆匆地从自己家中跑出来。有的人双手指天,仰天长叹,有的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叫喊。过了一阵子之后,看见人家都匆匆离去,这些人又都爬起来朝前走去。

赵行德紧急集合刚刚返城的部队和驻扎在城西北角的留守部队,命令他们立即全副武装起来。此时城内一片混乱,大街上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们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像捅翻了马蜂窝。

等到天色大亮时,留守部队和返城部队都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还有一部分官兵打开了西门,正在帮助老百姓出城。直到午时,出城的人数也并不多,主要是因为人多路窄,马匹和骆驼又太少。看来这种混乱的局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午时一过,城东门的烽火台上点起了狼烟。这是告诉驻扎在城东十里以外的李元昊部,随时可以入城。城里的两千官兵此时都已知道这次要与谁作战。李元昊的部队应该是从朝京门入城,在朝京门侧面的城墙下埋伏了三百名弓箭手。一人持五十支箭,另外还准备了两万支。弓箭都是从延惠的兵器库中取来的。

点起狼烟时,赵行德正好在延惠的府中。延惠和太守府上的一干人等组成了一支三十人的大队伍,朝城外走去。延惠一出门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神情非常活跃,还不时地返回府里去叮嘱家人搬运东西。行德本来想让娇娇也到延惠他们的队伍中去,避难时也好有个照应,但是看到他们的人太多,行动迟缓,他只好另找了几个士兵,专门护送娇娇出城。

好不容易把延惠的一大家子人送出了府,出来时行德正好看到欢迎李元昊部队入城的狼烟。难得一个无风的晴天,狼烟笔直地升向天空。行德骑着马向朝京门跑过来,他看到朱王礼还是与平常一样,从容镇定地从城墙上下来。行德来到朱王礼近前,只听得朱王礼毅然说道:

“等着看好戏吧。”

“官兵们都知道了吧。”

行德问道。

“他们今天会比以往任一次战斗都要勇敢。”

朱王礼答道。说完又对行德说了一句:

“不拿到李元昊的人头,誓不罢休!”

说完,朱王礼带领百余骑出城去迎接西夏军去了。

赵行德与此同时和另外两名军官登上了城楼。两名军官中一个生得五大三粗,另一个身材矮小,却都是随朱王礼在蕃地经历了无数次战斗而又生还的勇士。

原野一片寂静。就在这一片寂静的原野上,行德看到西夏军的队伍由远而近,正在静静地朝这边走来。几十面旌旗映照着阳光,但是与行德以往见过的任一支队伍都不一样。也许是扈从西夏国国王元昊的仪仗队吧。

部队看来没有停止前进,但是行进速度极其缓慢,半天还没有走到近前。朱王礼带出城去迎接的马队走得也很慢。

赵行德与那两名军官在城楼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是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心情当中,如果谁要是说了点什么就会泄密似的。原野上西夏军的先锋与朱王礼的马队逐渐接近,然后混在一起,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编队,分成两列,向城门方向走来。这次队伍的行动比先前快得多了。

西夏的先锋部队只有一百多名骑兵,他们后面相隔不远是朱王礼的马队。朱王礼的马队后面相隔不远是一支小队伍,约三十余骑,打着旌旗。也许元昊就在其中。最后是步兵、骆驼和马匹。行德说道:

“大概有五千人吧。”

“三千。”

小个子的军官纠正了行德的说法。部队越来越近了。大个子的军官对小个子的军官使了个眼色,径自下城去布置去了。行德想,一旦打起来后,自己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自己的部下和延惠的部下都归朱王礼指挥。他于是留在城上,这样一来可以看到战斗到底如进行,二来还可以看到一个结局。

行德已经看到西夏的先头部队进了朝京门。从高高的城上看下去,他发现先锋部队士兵的脸色很难看。他们骑的几乎都是黑马,一个个显得精疲力尽,可能是连日征战,实在太疲惫了的原因。他们进城后,后面紧跟着的是朱王礼部。先锋部队进入城门后,由大个子军官引向城内,马蹄声使得人们的心情更加紧张。

朱王礼的部队依次走到了城门近前,行德屏住呼吸,等着他们入城。当最后一名士兵进来之后,两扇城门被关闭了。

这时,小个子军官大声地吼叫起来,真不知道他这么小的个子,哪来这么大的声音。城下的弓箭手听到召唤声,一齐跑上城来。

行德转眼向原野上看去。西夏军的队伍正在朝这边走来。已经走到门前的仪仗队里,士兵们的表情还是阴沉沉的。队伍到城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几十面旌旗都是李元昊的旗帜,打旗的士兵走在前头,将后面的统帅完全遮盖了。就在这一瞬间,行德听到一声断喝,城上数百名弓箭手一齐开弓,顿时箭如飞蝗,射向城门口的仪仗队。中箭的战马一跃而起,嘶鸣声划破长空。一阵箭雨过后,城下传来了怒涛般的喊杀声,行德身不由己,他快步跑下城来,跳上一匹战马,随着其他剑拔弩张的骑兵们一齐冲出城去。出得城来行德才发现,西夏兵马已被杀得尸横遍野。后续部队见前面情况突变,掉转马头一窝蜂地退了回去。

“抓住李元昊!”

朱王礼沙哑的声音传到行德的耳朵里,行德停下马来。马队没有远追,几百名西夏士兵的尸体丢在了原野上。

“李元昊在哪里,给我找!”

朱王礼骑着马在躺满尸体的原野上一边奔跑一边喊叫。几十个士兵下马将地上的尸体一个个翻过来,对着脸面仔细地察看。看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李元昊。

既然没有找到李元昊的尸体,朱王礼马上将队伍带进城去。李元昊本是能征惯战的上将,虽然先锋部队吃了这个眼前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要率部反扑过来的。败退回去的骑兵约有二千余人,再加上李元昊率领的本部人马,还有其它的紧随在后边的西夏部队,现在肯定正在向瓜州行进。

行德回到城里时,入城的西夏数百名先头部队引起的骚乱业已平息,没有死的都被解除了武装,集中关押起来。

朱王礼命令士兵帮助挤在城里的逃难者赶快出城。部队将百姓迁出城后也要撤退。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据了望哨探来报,城东和城南都出现了好几支西夏的部队,一时也不看不清有多少兵马。

行德亲自登楼观望,果然正如哨探所报,远方的原野上马蹄扬起一阵阵的沙尘,表明有骑兵部队正在朝这边疾进。朱王礼也来到城楼上,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他们恐怕会在一个地方驻扎下来,到夜里再来袭击我们。我们现在可以留在城里,等到夜间再弃城撤退不迟。”

朱王礼说。当然,行德要将自己的耳朵贴近朱王礼的嘴边才能听清他讲的话。

“这次算他命大。不杀此贼,死不甘休。你也听见了!”

朱王礼的眼里充满了复仇的怒火。正如朱王礼所说,散布在原野上的部队都集中到一起,在一个地点驻扎下来,并未急于向前行进。

短暂的、令人焦急的白天过去了,夜幕降临。本来打算趁夜晚加紧组织百姓出城避难,但是西夏军比朱王礼预想的来得更早,天刚黑,他们就冲了过来。

西夏军的弓箭手向城内射箭,距离太远,落入城中的弓箭已成强弩之末,并无太大的杀伤力,但却在百姓中引起了一阵慌乱,妇女和小孩们吓得尖声大哭。好不容易将这些人集中到一起,现在又四散跑开去了。

过了一阵,天已黑定,朱王礼令人打开西门,让城中的百姓尽早地向外撤退。就在此时,从城外射来了火箭,对方也提前了进攻的时间。

随着火箭的射入,西夏军的攻势越来越猛烈。眼看西夏军的大部队一步一步地朝城墙逼近。一大群百姓拥挤在西门附近,想逃出城去。现在只有西门方向还没有敌军,除了利用此门之外,别无他途。

城中的兵士不足两千人,他们分别守护着三座城门,用弓箭不停地向着射出火箭的方向还击,但是这只能暂时阻挡住西夏军迅速地靠近城墙。

朱王礼依次在三座城门巡视,指挥战斗,赵行德则在西门负责组织老百姓出城。突然,城内一片明亮,拥挤在大街小巷中蠕动的人群被照得一清二楚。原来,西夏军集中了大批的弓箭手,带着熊熊火焰的弓箭像雨点似地落到城里的房屋上,引起了冲天大火。

“啊,房子着火了,他们要火烧瓜州!”

行德回头朝着喊声的方向看去,只见延惠仰面朝天,大声疾呼。他那松弛的脸已经被火烧伤,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通红。

“大人此时尚在城内?”

行德怒不可遏,大声质问。他以为延惠此时应已出城多时,谁知他两手空空,至今还夹杂在人群之中。

“啊,寺庙着火,只可惜万千佛门经典,付之一炬!”

听他这么一说,行德忽然想起延惠府上的译经堂。

“译经堂中的人现在处?”

延惠并未回答,仍旧喃喃自语道:

“啊,房子着火了,瓜州着火了……”

行德离开西门,朝太守府大步流星地走去。他不光是为那六位译经的汉人学者担心,也为他们已经译好的经卷担心。火光把城里的街道照得通亮,好几处房屋的火势烧得正旺。但是走了几条街了,却不见一个人影。

稍许前行,见有几名骑兵疾驰而过,行德心想,也许接到撤退令后,人们都到西门去了吧。后面又过来二、三十余骑,骑兵的脸上都泛出异样的红光。

赵行德走入空无一人的太守府,穿过前厅,直奔译经堂。堂内无灯,窗户紧闭,所以不似外面那般明亮。堂里并无一人。行德打开一扇偏室的门。行德自己和其他的译者以前常在此间对译好的草稿进行誊正,然后装订。但是此时室内空空如也,译好的经卷一本也没看见,想必都被拿走了。如今西夏已成敌人,当初将汉文经卷译成西夏文字一事,现在看来似乎有点荒唐。行德左思右想,又感到几分释然,因为他们译经,其初衷并非为了西夏。延惠是为了供奉佛陀,而他自己则是为了祭奠甘州的小娘子。

行德刚一跑出来,大火就烧着了太守府的房子。街上火星四散,行德不得不时常绕道而行。城里此时已经到处起火,乌黑的浓烟散发出焦臭。

行德终于来到了西门,最后剩下的百余名骑兵正准备撤离。一名士兵让了一匹马给行德,行德跨上马向城外跑去。他们四五个人一组,分散而行。跑出去一程后,行德回头看时,瓜州城已成一片火海。

赵行德第二天清早在一条干涸的河道岸边见到了朱王礼,他正在集结队伍。逃难的百姓全无踪影,说是都跑到瓜州城外附近的几个部落中去了。

朱王礼在撤退时将贮藏在瓜州城外刚刚收获的粮食都放火烧了,所以他说西夏大军绝不可能立即随后追来。

正在集结部队时,行德看到太守延惠和十几名随从一起骑着马走过来了。延惠说,他已令府上的人都到瓜州城北的部落去暂避一时,自己带领这十几个人愿随朱王礼一起行动。他那苍白的脸上显露出昂奋的表情,不停地自言自语道:

“要救沙州,保住寺庙。”

朱王礼集结完毕队伍,命令向西强行军,直奔沙州而去。

最近查询记录

本节查询“何” 本节查询“传” 本节查询“敢” 本节查询“第二” 本节查询“这般” 本节查询“娘” 本节查询“空” 本节查询“体面” 本节查询“'” 本节查询“田” 本节查询“金” 本节查询“枝” 本节查询“不及” 本节查询“劳” 本节查询“令” 本节查询“长生” 本节查询“天地” 本节查询“之门” 本节查询“亡” 本节查询“知之” 本节查询“春秋” 本节查询“存” 本节查询“拜” 本节查询“王” 本节查询“然” 本节查询“字” 本节查询“不可思议” 本节查询“之心” 本节查询“不就” 本节查询“技” 本节查询“第一” 本节查询“仰” 本节查询“须” 本节查询“舍” 本节查询“虽然” 本节查询“万物” 本节查询“殿” 本节查询“文” 本节查询“不离” 本节查询“道” 本节查询“国” 本节查询“良” 本节查询“问” 本节查询“贫” 本节查询“名” 本节查询“轻” 本节查询“楼” 本节查询“音” 本节查询“大” 本节查询“宝” 本节查询“蒙” 本节查询“刑” 本节查询“温” 本节查询“而得” 本节查询“圣” 本节查询“盛” 本节查询“有相” 本节查询“亲自” 本节查询“敝” 本节查询“屈” 本节查询“雅” 本节查询“死于” 本节查询“白衣” 本节查询“主宰” 本节查询“不祥” 本节查询“铁”

反义词

近义词

词组

谜语

造句